红孩新作｜芙蓉来信
文摘
文化
2024-11-14 08:00
上海
很久没有接到友人寄来的亲笔信了。也难怪，在互联网如此便捷的时代，分分钟能解决的事情谁还会自找麻烦呢。可是，一位来自湖北洪湖的女子，却在给我寄来十几块刚出水的莲藕的同时，还随寄了一封长达11页纸的亲笔信。看着那一行行娟秀的行书字体，怎能不让人为之感动。![]()
9月下旬，我的最新散文集《活出想要的人生》出版了，图书出版公司帮我策划了一场图书分享会。朋友们闻讯，纷纷前来助兴。考虑到还有很多朋友因各种原因不能亲临现场，就做了网络视频直播。想不到，参与的读者相当多，其中就有湖北洪湖的乡下女子曾芙蓉。在这之前，她加过我的微信，也做过简短的交流，我知道她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而她从我的散文中，也知道我与老作家周明等人交情深厚。某一天，她到咸宁向阳湖五七干校旧址参观，当看到展览室的橱窗里有周明、阎纲、杨匡满等人的照片时，连忙拍下来发给我。刚巧，那天我正和周明在一起，便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您看看，这几个小伙子当年多精神！”周明端详着照片，连声说：“对对，我们在向阳湖待了快两年，前几年本想让你陪我们几个一起回去看看，可一直没能成行，太遗憾了！”我最早知道洪湖，是在小学地理常识的课上，更多的是由于多次看了电影《洪湖赤卫队》。说牛气点，剧中的台词，我几乎能背下来。至于电影中的歌曲《洪湖水浪打浪》《手拿碟儿敲起来》《这一仗打得真漂亮》《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更是随口就可以唱。再有，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洪湖到处都长满了芦苇、荷花，以及韩英书记给赤卫队员打牙祭的鸭蛋。我曾问芙蓉，你们洪湖是鱼米之乡，现在好吃的东西是不是更多？芙蓉告诉我，她的日常生活就是种藕养鸭做蛋糕、捉鱼捕虾，现在这个季节还要收获螃蟹。![]()
芙蓉是我的红粉。她读过我大量的散文，有的还做了读书笔记。图书分享会那天，两个多小时的活动她从头看到尾，第二天又重看了一遍。然后，她又读《活出想要的人生》，每读完一篇，都会把随手写的感受发给我，弄得我虚荣满满，但同时也担心，这么执着于文学，会不会影响她的生活，毕竟民以食为天啊！芙蓉在给我的来信中，主要是针对我那篇《双桥，我的文学初恋》表达了强烈的共鸣。从我的出生、生长环境，到我发表第一篇作品，以及后来如何有机会进城听名家系列讲座，最终走上专业媒体道路，每一阶段的文字后面，芙蓉都结合自己的经历写了感想。芙蓉说，她不到20岁就嫁到婆家，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从小就喜欢文学。她的写作，不仅是业余，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生怕公婆和男人知道。在别人的眼里，你就是洪湖边上的村妇，你的任务就是生娃、做家务、照顾老人，如果还有时间，还得和男人一起种藕养鱼、贩卖各种湖产品，至于你写的什么诗歌、散文，人家才不管。有一年，芙蓉在咸宁市组织的文学作品征集活动中获奖，当她接到会议通知时，内心非常为难。她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也不敢跟家里人说要去市里。最后，她只好借口回娘家几天，这才得以脱身。到了市里的颁奖会现场，想不到她的获奖证书和奖杯竟然由市委书记颁发。市委书记看着眼前这位乡下女孩子说：“诗写得不错嘛，你就是咱们洪湖骄傲的芙蓉！”回到家，芙蓉激动得难以入睡，她在想，自己的文学梦是不是已经开始了。然而，这种幸福第二天一早就险些因为婆婆的一句话毁于一旦。婆婆看着桌子上的奖杯，以为是儿媳妇花钱买来的花瓶，没好气地说：“有钱不好好用在过日子，买的啥子花瓶！”对此，芙蓉又好气又好笑。更让芙蓉尴尬的是，某一天她收到鲁迅文学院的通知，说录取她参加一年的学习，需要交多少多少食宿学习费用。鲁迅文学院对很多文学写作者来说是个极其神圣的地方，那里可是出过莫言、余华、刘震云、迟子建的呀！芙蓉跟家人商量，一门心思做莲藕生意的男人听说媳妇要到北京学习一年，当即拒绝了。芙蓉又问姐姐，姐姐说交通费她可以资助，可是那么多的学费，还要帮助照顾孩子，她真的无能为力。见家人都反对，芙蓉只好失望地把入学通知书锁进抽屉里。![]()
我是非常理解芙蓉的遭遇的。在我所认识的写作同行里，有相当多的“芙蓉”，不过是每个人遇到的困境各有不同罢了。记得我在农场的一个畜牧场工作时，也曾受邀到鲁迅文学院学习，那是北京作家协会和鲁院共同开办的一个讲习班。虽然只有5天，可我在向单位领导请假时，领导却生硬地用一句“我们这是生产单位，不培养作家，要么踏实上班，要么辞职”予以拒绝。多年以后，当我以作家的身份回到农场时，那个领导极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说：“我就说嘛，你小子将来一定是当作家的料。”让人聊以安慰的是，芙蓉没有因为家人的阻力而放弃文学的梦想，20多年来，她一直坚持文学创作，不但出了好几本书，得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奖，而且并没有影响她的家庭生活。我对她说，洪湖那么有名，你随便卖点什么都可以挣钱。芙蓉说，我卖莲藕卖螃蟹卖鱼干挣的钱再多，可内心最迷恋的还是文学。收到芙蓉来信的第三天，北京市海淀区的一所小学请我给学生上一节写作公开课。在讲课中，我顺便将布袋里的一块藕取出来，举在眼前问学生们这是什么，学生们一起喊：藕！我说，对，这个食品叫藕，藕断丝连的藕。接着，我就把芙蓉与藕的故事讲给学生们听。我说，孩子们，如果你们有人将来致力于写作，想当作家，就要像生活在洪湖边上的芙蓉阿姨那样，永远坚持，不要轻易放弃。我还告诉孩子们，在更遥远的地方，有许多国家正在经历残酷的战争，很多孩子非但没有学可上，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他们每时每刻都面临着恐怖和死亡。因此，你们要珍惜这么好的学习生活环境，要不断观察生活，要不断有独特发现，这样就可以写好文章了。孩子们听着我的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在讲课结束时，我把手中的藕送给了第一排的一个女孩。那女孩很像我女儿小时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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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