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残缺的记忆II杨卓成

文化   2024-11-05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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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的记忆

杨卓成


初中毕业时,我刚14岁。父亲把我拉到面前,用手贴着我的头发往身上靠了一下,叹气说:只有肩膀高,人又瘦,高不成,低不就,该如何是好?


父亲决定让我去学一门手艺。木匠,水泥匠,理发匠,皮鞋匠,只要有师傅愿意收,学什么都行。灾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父亲从柜子里翻出两块红沙糖,这是凭票买来的东西,一家人平时舍不得吃,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父亲拿来张红纸重新包糖,见糖上有个小缺口,抬头瞪了我一眼。糖上的缺口是被我弄掉的,那天实在馋得不行,我便偷偷把红糖拿了出来,在上面舔一下,不料舔得重了,竟然弄出了缺口。正巧母亲回来,看到了我手足无措的我。她没说话,只将红沙糖重新包好,将我撵出了屋子。现在父亲也注意到红糖上的切口,她赶紧出来打圆场,说近来屋里老鼠多了,得借个猫来撵一撵。


父亲提着糖出去找师傅,不一会便挂着满脸的汗珠回来了,他将手上的糖往供桌上一扔,闷坐在一旁。母亲从水缸中给父亲淘了瓢冷水,安慰说,也不能怪人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遇谁都会担心。



母亲翻腾了一会,又从糖箩里拿出7颗鸡蛋,堆到竹编的篮子里放到红糖傍,这是家中唯一的母鸡产的。母亲本来喂了4只鸡,有3只倒在了黄鼠狼的利爪下,剩下的一只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还产了蛋,母亲一直夸这只鸡争气,并默默盘算着这些蛋能换回多少油盐。


父亲默默地看着桌上的两块红糖和7个鸡蛋,一丝悲哀便袭上了心头,该跑的他跑了,该碰壁的他也碰了。当时上高中不考试,实行推荐选拔,政审、初筛、分名额,哪个环节都能让人脱层皮。父亲不敢指望桌上这点东西,能承载起这么多的事,只期望我能学点手艺,不要像他一样窝囊。


父亲低着头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突然像触了电一样,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父亲的举动把我们全家都吓了一跳。他一把扯过我说,只有这一条路了,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父亲抱起桌上的东西。我不敢问,懵懵懂懂跟随父亲跑了十几里山路。父亲一路教导我,要尊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就是父亲。到了村口,父亲让我预习了拜师的礼节,跪地不能早,也不能晚,只等师傅一点头,双腿立马就要落地。


我们演练了好几遍,我的双腿都有些麻木了,父亲才让起身。此时我才知道,我要拜见的师傅,原来是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常年行医,按辈份,算是我的伯父,虽然多年没联系,但亲戚的名分始终维系着,多叫几声伯父,他不好意思不收我这个徒弟。


伯父家远远地就能见到了,还没进伯父的家,我的心就开始狂跳,腿也不自觉地开始哆嗦。父亲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小声说,成不得器的东西,你这么一抖,搞得我也六神无主,都是亲戚,怕什么?我看出父亲虽然在斥责我,但他心里也虚,脸上的肌肉在一抖抖地跳动。

我和父亲相互鼓励着,终于敲开了伯父家的门。伯父是个瘦小的老头,一撮银白的胡贴在下巴上,让人想起山鸡尾巴上的羽毛。父亲将红糖和鸡蛋放在供桌上,伯父瞟了一眼说,都是亲戚,还客气些什么?父亲连忙说,我是空手走亲戚,那点东西,是犬子拜师的见面礼。


父亲口中的拜师二字一出,我的腿就软了,按照事先演练好的礼数,我连忙跪了下去。伯父楞了一下说,这是做啥,这是做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父亲的嘴贴近伯父的耳根,讲了很多话,伯父不停地摇头,我虽然听不清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但从伯父的表情上,我看出拜师并不顺利,我将跪着的身姿挺得笔直,想以此来博得伯父的同情。伯父看了我一眼,仍是不停地摇头,随着伯父晃动的脑袋,我长时间跪着的双膝开始发麻,最后竟然酸痛起来。膝上的痛感随着大腿往上爬,全身都有了针刺般的感觉。我实在忍不住这种折磨,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撒腿就往外走。父亲和伯父都楞了,还是父亲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揪到伯父面前,要将我重新按到地上。伯父伸手制止了父亲,将我搂到怀里说,孩子这性格,我喜欢,这徒儿我就收下了。父亲见伯父松口了,乘势将我按到地上,我对着伯父重重地瞌了三个响头,算是行了拜师的大礼,父亲御下了我这个包袱,独自一人回家了。



我开始随伯父学医。每天都是观药、嗅药、尝药,制药。伯父告诉我,他祖上三代行医,确有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能耐,可他只读过几年私塾,没法考取得医资格证,他是在无证行医,药店随时都会被关闭,带出来的徒弟,也无资格开得了诊所。听伯父这么说,我的下吧都几乎惊掉了。父亲带我来投师,为的就是学门手艺,淘个生计,为未来找到前途。既然学成也不能开诊所,这徒弟,我还做个啥?我嘴上没说,想法却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伯父叹了口气说,我早就说过,我带不了徒弟,你父亲硬要把你留下。既然无心再学,也不要再耽误时间,明天我送你回去。


听说要送我回去,我脑子中竟涌出了伯父许多的好来,父亲拿来的两块红糖,7颗鸡蛋,几乎都被我吃了,蒸鸡蛋,红糖煮鸡蛋,油炸鸡蛋,我都尝了个遍,伯父说我的营养严重不良,再不补一补,以后的个头就跟他一样了。我有些犹豫,一晚上都睡不安稳,总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刚朦朦胧胧入眠,竟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我极不情愿地披衣起身,伯父早已将敲门的人让到屋中。伯父的屋子本来就不大,一下子抬了个担架进来,挤得人几乎要贴着身子才能走动。我认出了担架上的人,就是伯父提到过的那个醉汉,伯父曾告诫过我,那人嗜酒如命,喝多了就耍酒疯打人,他还曾被此人打肿过半边脸,要我见到此人时绕着点。担架上的醉汉嘴唇发紫,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已经深度酒精中毒。我没丝毫的犹豫,直接要他们将醉汉抬回去。伯父瞪了我一眼,抓过醉汉的手号了脉像,立刻就抽出银针来,从他的脚上,头上扎了下去。又吩咐我去煮了一大包药,服侍醉汉喝下,醉汉稍微消停了一些,却一直呕吐,一直折腾到天亮。



伯父一直在给醉汉扎针,灌药。几天下来,醉汉仍不能下床,伯父说,病人是肝脾受损,气血滞堵,疾火攻心,不用猛药恐怕是难以见效了。伯父配好了三付不同剂量的药,又配制了解药,吩咐我,配这道猛药,他也拿不准剂,要试药。当他全身冒汗,面红苔赤,牙关紧闭,不省人事时,就是到了药物最大剂量的临界点,要及时给他服下解药。我记下了伯父的叮嘱,看着他几天试药的剂量都在增加,也习惯了。这天,我又服伺他喝下大剂量的猛药,伯父突然喊快上解药,我手忙脚步乱地端来解药,还没灌进去,伯父已开始呼吸急促,牙关紧闭,浑身不停地抽搐。我吓得半死,用力撬开伯父的牙关,将解药灌了进去,伯父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脸色也开始红润。伯父终于找到了治疗醉汉的最佳剂量。


经过伯父的精心调理,醉汉不久就恢复了健康,活蹦乱跳地离开了。看着醉汉远去的背影,我问伯父,收不到几个钱,差点将命都搭了进去,图个啥?伯父望着我迷茫的眼睛说,看病卖药是生计,治病救人是医德,与人为善是根本,丢不得啊。


世事变迁,我最终还是没能出师,只能改行另寻谋生的手段,但跟随伯父学医的日子,影响了我的人生,成为了我永远的记忆。


作者简介

杨卓成  中国作协会员,有作品在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出版过长篇小说《白粉》、散文集《岁月心影》等数十部作品。曾获闻一多文学奖等多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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