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亲爹亲娘让儿子再多爱你们一点II王培静

文化 2024-11-21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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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爹亲娘让儿子再多爱你们一点

☆王培静

春节前，父母来北京小住，并在这过春节。刚过正月十五，母亲就嚷嚷说，说天不冷了，我们回去吧。父亲今年八十五了，原先很捧的身体大不如前，身上的老年斑越来越多，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沧桑。

去年春节前，弟弟来电话，说父亲腰和腿痛的厉害，他接父亲去看病赶上父亲又拉肚子，不太吃喝东西。娘在电话里说，你爹说，让大小回来吧。过去有病有灾，从不说这话的。

我一是嘱咐弟弟赶紧送父亲去医院，二是答应第二天就回家。一晚上我心里七上八下，坐卧不安，夜里打了无数的电话，问父亲的病情，知道父亲打上了吊瓶，睡着了，心里才好受了一点。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夫人赶到了长途车站。可一问，下午才有去山东老家的车。正好赶上一趟去河北的车，司机说，能到山东德州。我们想，能到德州，最起码离家近了许多，我们就毫不犹豫的上了车。可那车一出北京，根本没有走高速，为了省钱，还为了多拉散客，车走国道，绕了很多路。中午时间，车没出河北地界，司机就让我们下了车，他在路边拦了好久，才拦下了一辆开往山东济南的车让我们上去。到了济南，朋友给找的车还没到，我们又着急了很长时间。坐上小车，路上一直催人家司机，师傅，能不能再快点。终于赶到了县医院，进了父亲的病房，我的腿有些哆嗦。当我抓着父亲的手，轻轻地说，爹，我回来看您了时，眼泪早已夺眶而出。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才开始眼神还有点茫然，当看到身边的我和夫人时，竟像个委屈的孩子啊啊的大哭起来，我搂着父亲，父亲搂着我，我们俩紧紧地搂着。后来父亲说，我那次真怕见不到你们了，但凡能撑的住劲，也不让他们给你打电话。

做了一系列检查，医院的结果，是父亲的第六腰椎压迫神经，要么做手术，要么保守治疗。输了几天液，父亲的病情好了一些。我们决定，带父亲到北京来治。在部队的304医院，一个专家看了父亲拍的片子，说腰椎变形很厉害，可以做手术，但考虑病人岁数大了，做手术有一定的风险性。如保守治疗，病情可能会反复。征求父亲的意见，他要求做手术。我和母亲、夫人、弟弟商量，意见一致，保守治疗。除吃药外，我天天向热水里放上盐和花椒，给父亲泡脚，然后再给他涂药。才开始他都是站着吃饭，坐不下去。慢慢能坐一会，坐的时间越来越长，父亲的病情越来越轻。夫人想着法的改善生活，给老人补充营养。

我给父亲洗澡，记忆里身材不高、身体强壮的父亲，就连我当兵6年后回家，冬天晚上抱着父亲的双腿睡觉时，还感觉到他的肌肉很结实。时间无情，岁月无情，身边的父亲，脱去衣服，除了脖子和胸脯上的老年斑外，肌肉松驰不说，几乎变成了皮包骨头。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情，从头到脚，从手指缝到脚指缝，都给父亲细细的擦过。父亲笑着说，从来没洗过这么干净的澡。我心里偷想，父亲和母亲离死亡越来越近了，有那么一天，父亲和母亲会突然走掉。想到这里，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合着澡水一起流下。

送父母上了长途车，我惆怅地回到家里。坐着不是，站着也不是，望着父母睡过的床铺，坐过的椅子，我摸一下，上面好像还有他们的体温，烟灰缸里，父亲抽过的几个烟头，似乎还没有灭，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他们的气息。我想，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儿子的家了。他们在这儿的日子里，吃过晚饭，我有时坐在客厅里和他们聊会天，父母总是劝我，早点睡觉去吧，明天还上班。对母亲的唠叨，她说的那些陈谷子旧芝麻地往事，我有时装着听不见，不接她的话茬。由于父亲的听力下降，和他说话，声音要提高许多。母亲说，在老家也这样，你说东，他说西。弄的你苦笑不得。

母亲虽然比父亲小几岁，也是八十岁的人了。她的腰弯的厉害，几乎成了一张弓。娘生大姐时落下了座骨神经痛，记忆里由于父亲不识字，大舅、二舅都曾经带她去济南、泰安看过病。

母亲像朝阳沟里那么唱的，走一步，退两步，不如不走。她总是站不稳的样子。一天晚上，她从厕所出来，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头磕在了木沙发的扶手上。那一刻，把全家都吓坏了。我跑上去，抱起母亲，问，娘，你怎么了，是头晕吗，我看头磕破了没有。娘笑笑说，没事。那是十多年前了，在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晚上母亲起夜时，摔在了地上，头磕了一个大血窟窿，流了好多血。正好赶上弟弟在家，村里的卫生员没办法，打电话叫来了120，拉到75里外的县医院去缝的针。

他们在这时，我为什么不对他们再细心点，再周到了。

也有值得宽慰的事情，每次吃饭，吃排骨时，我会捡最好的，吃鱼时，我会把鱼的刺挑完了，放在他们的碗里。看到他们很享受的表情，我心里感到很受用。

我一边回味，一边流泪，一边喝酒，一杯又一杯，几乎喝光了家里所有能找到的酒。当夫人和孩子回到家时，我还在喝。

我本答应赶个休息日，坐车送他们回家的，当时父亲和娘都很高兴。后来可能是看我去送他们的态度不坚决，就又改口笑着说，大小，不用送，多花钱不说，你回来还上班，太劳累。我们来时不也没事吗，打好电话，让你弟弟他们接就行。我犹豫了，由于父亲尿频，我去超市给他买了尿不湿。路上他们不敢上厕所的，由于不识字，怕回来找不到自己坐的是哪趟车了。

我没有去送他们，心里空落落的。是什么原因，难道是为了自己休息好，我觉得不是。是为了省些路费，感觉是有那么一点原因，又不全是。路上他们要坐8、9个小时的车，走前就不敢喝水，到车上更不敢喝了。司机和车上的人吃饭时，他们也不敢下车的，我买的面包、肠什么的，他们可能也不肯吃，会想着留给家里的一个小孙子。

他们是我的爹娘，是给了我生命的人，由于多年的军人身份，很少在他们身边尽孝，所以我觉得亏欠他们的太多太多。

两个年迈的老人，将回到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山村自己生活，自己做饭、洗碗洗锅，浇水种菜。白天还好，到街上转转，和村里的老人们聊聊天。到了晚上，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只有孤苦伶仃的两个老人独守着，晚上起夜，都有些瘆的上。

娘笑着说，一年四季，村口的路边就没断过人，只是农忙时人少些。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说这儿是等死队，头一天还到这儿来报道，第二天就被送去火化了。那样的日子里，老人们就一起感叹，你看看，人死多容易，头一天还好好的，说走就走了。如村里岁数排在前面的人两天没来，人们就会议论，是不是谁谁快不行了，按年龄应该轮到他上路了。

我虽然快五十岁的人，但想想爹娘都还健在，我又感觉很欣慰。时间留给我报答他们的时日不多了，我要抓紧尽孝，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和后悔。

爹、娘，你们要好好活着，使劲活。给儿子机会，让儿子把过去对你们没尽到的孝心补上。

有来生，我还给你们做儿子。

作者简介

王培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小小说沙龙会长。曾在《小说选刊》、《时代文学》、《小说界》、《北京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曾获冰心儿童图书奖，冰心散文奖，第七届金麻雀奖，四届全国微型小说一等奖，作品7０多次在军内外获奖。出版个人作品集18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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