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什么值得读
不要认为丘吉尔一生抽了25吨雪茄还能活到90岁的神奇个例会发生在你自己身上。
《烟草的命运：美国烟草业百年争斗史》
[美] 理查德・克鲁格
豆瓣评分：8.1
这首歌耳熟么？
这首颁奖礼神曲叫《The Magnificent Seven》，也叫《万宝路进行曲》，原是电影《七侠荡寇志》的主题曲，所谓《七侠荡寇志》就是对黑泽明的电影《七武士》的美式改编。所以这么一部充满西部糙汉气质的音乐用到万宝路香烟的宣传上，极大程度上将万宝路和这种糙汉的气质绑定。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市场营销的案例，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打开当时的万宝路针对男性烟民的市场。因为早期万宝路的宣传语是“Mild as May（像五月的天气一样温和）”, 面对巨大的潜在市场，消费者却偏偏不买账，更有甚者只敢在家偷偷抽吸，怕被别人看见，这让万宝路品牌的生产商菲利普·莫里斯公司非常头疼。但是用牛仔形象与万宝路品牌形象绑定的策略，静态广告，动态广告等全面铺开，使得万宝路短短一年时间就跃升至品牌榜榜首。
左下角宣传语 Mild as May
我们把时间线再往回拨三十年左右。在上个世纪前二十年，香烟的销量与广告投入成正比。这也像极了改革开放初期保健品，白酒等品牌的营销模式。广告 + 地推，然后平铺的方式占领市场。在卷烟的黄金时代，广告宣传的威力也刚刚显现，比如最早的香烟广告的卖点多是集中在烟叶的烤制和配比上，比如好彩香烟强调了自己对于烟丝的烤制过程和配比，而且还会增加正统科学的外衣，好彩烟丝的烤制过程采用300摄氏度的温度，降低了尼古丁和氨类成分的刺激量，从而生产出来的更柔和的香烟。究竟是比谁更柔和，显然并不是这类科学实验关注的重点，反正比起哥伦布来美洲大陆之前的阿兹台克人抽的烟柔和。好彩香烟还在宣传广告中公然撒谎，说自己的烤制方法是一套科学且先进的办法，会去除掉引发咳嗽的物质。显然， 抽完好彩该咳嗽还咳嗽。
市场上的广告宣传也越来越过分，比如“美国烟草”在宣传自己的产品的时候，会采用身材纤细的俊男靓女，暗示自己的香烟会对节食产生有益的影响。好彩公司随即跟进，在其广告的最后非常醒目地点出“当你情不自禁地想胡吃海塞的时候，不妨来支‘好彩’”。为了应付联邦贸易委员会对于香烟宣传的控制，好彩在广告的底端加了一行小字，“我们没有说‘好彩’可以减肥。我们说的是当你禁不住想放开肚皮猛吃的时候，不妨来一支‘好彩’缓解一下。”此时的美国烟草业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品牌风格，“骆驼”呆板正经，“切斯特菲尔德”干净利落，“金色年华”妩媚。
切斯特菲尔德香烟的广告，图中模特为罗纳德·里根，美国第40任总统
好彩在品牌宣传上一向厚颜无耻，比如当时美容业流行用紫外线灯晒出面部黝黑的皮肤，好彩迅速将其加入到自己的广告中，提醒吸烟者，好彩是用包括了紫外线的炙热的阳光，洁净的火焰在内的一系列手段烤制的。而且好彩的著名提纯工艺可以将每片烟叶中的不纯净的成分去掉。只有好彩才有这个工艺。面对这种广告攻势，骆驼香烟宣称自己的烟草没有经过烘烤，这才是最正宗的烟丝的原始味道。骆驼香烟在宣传战中的反制是找到严肃的科学期刊《科学》，这里面刊登了一篇两位耶鲁生理学家的文章，主旨是抽烟可以提高人体的血糖。当时认为血糖是人类能量的一个指标。当然两位科学家非常有操守，并没有接过骆驼香烟递过来的橄榄枝。于是骆驼香烟寻找了一家商业性的实验室来完成他们的营销构想。骆驼香烟找到了两位瑞典科学家的研究成果，认为香烟对于糖尿病的影响——当然是负面的影响。因为抽烟刺激了肾上腺素，从而使血糖浓度提高。骆驼香烟便利用这篇明明是说香烟有害健康的文章去为自己的广告背书——抽“骆驼”，让您体力充沛。
骆驼香烟的经典宣传语：“我为了骆驼走了一英里”
骆驼香烟又找到当时的网坛名将，让其为骆驼香烟背书。这位网坛名将是比尔·蒂尔顿。他告诉人们，自己的网球比赛要求身体要保持在巅峰转固态，所以他会选择抽“骆驼”这种柔和的香烟，从而保持体力充沛，并且不会扰乱他的神经。但是当时的科学家已经弄得很清楚，香烟引起的心跳加速灰让血液中的含氧量降低。从而很容易使那些运动员表现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这些宣传让骆驼又再一次占领了市场份额，从而催生了一条过于离谱的宣传口号——抽“骆驼”，让您吃的香。
其实烟民们内心是非常清楚香烟带来的危害，所以当过滤嘴出现时，并没有太费力就得到了行业的普及。虽然过滤嘴可以有效地过滤掉一部分焦油和尼古丁，但是早期的过滤嘴的制作工艺采用石棉来填充过滤芯儿。这意味着在香烟之外，烟民们还不得不吸入石棉纤维——国际公认的一级致癌物。其带来的后果是完全不可逆的石棉肺。
比起北美原住民口嚼烟草获得快感的粗旷，雪茄的耗时与烟斗的费力，卷烟不需要那么多的空闲和闲暇就可以独自享受一根，在日渐意识到时间就是金钱的美国的爵士时代，卷烟开始同时受到了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的欢迎。而比起烟斗和雪茄久久不散的烟雾，卷烟的烟雾可以快速消散，显然也更收到了工业社会的欢迎。在开发香烟市场时，很明显烟草公司并不想抛弃女性市场，而是快速定位到了女性吸烟者对于优雅外形与柔和的烟气的需求。虽然当时的吸烟人口中，男性依然占据绝大多数，但是女性香烟的开发为后续的市场营销找到了可以继续深挖的路径。
在低刺激性的卖点上，好彩香烟再次发挥其自身的不要脸的宣传优势，联合了20679名医生，宣传其香烟的低刺激性。在这条路上狂奔的还有Kent牌香烟，已经将香烟中的尼古丁含量和焦油含量降低到了1mg。也难怪老烟民对Kent牌香烟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不上，形容其为仿佛隔着一层幕布猛吸。
雷人的好彩香烟广告
英美烟草集团
上面我们提到了万宝路的生产商菲利普·莫里斯公司，骆驼香烟的生产商雷诺烟草公司（R.J. Reynolds Tobacco Company，仿佛有一种二分天下的错觉，其实不然。顺着时间线往前推，就不得不提到英美烟草集团（British American Tobacco,简称BAT)。
抽卷烟起家于南北战争后期的北方城市，当时的美国南方的烟草种植业非常发达。尤其是佛尼吉亚，南卡罗莱纳等州。广泛种植着烟叶，经过风干或者晒干后，形成黑色的烟丝。用专门的烟斗来抽，也就是著名的V草。同时期的烟农们发现了一个新的品种，烟叶的叶片更薄，糖分和油脂含量更低，但是经过烘烤后会产生非常柔和的香气，同时这种烟丝叶具有良好的吸附性，可以吸收其他与之调配在一起的芳香物质。后来这种品种得到了广泛种植，叫做白肋烟。这种烟草燃烧温度低，能有效降低斗温，是天然适合与V草混合搭配的品种，爱好者称之为B草。除了这两种常见的烟丝之外，还有P草，L草等等分类。另外雪茄草也是一门更为复杂的学问，就不在此展开。
工业成品香烟发端于里士满香烟，这种香烟小作坊在其配方上有着商人的敏锐嗅觉。早期的淡色烤烟因为其气味柔和，并没有一下子打开老烟民的市场。但是一名叫做刘易斯·金特的天才企业家敏锐的发现，如果适当调整两种烟草的比例，可以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而且当时的手卷烟风俗兴盛，大家并不习惯抽成品卷烟。阿伦·金特公司（即金特与原有的约翰·F·阿伦公司共同开创的烟草制造公司）首创采用紧凑的纸包装，外面贴上引人瞩目的商品表演。同时为了使包装显得方方正正，还会在烟盒里面塞入印刷精美的小卡片，主题包括万国国旗，著名战役，橄榄球运动员，拳击手，外国显贵，印第安人首领和女演员。也就是所谓的烟画。
这种在香烟中放卡片的方式对于扩大烟民的范围有着致命杀伤力，联想一下我们小时候的水浒卡。我至今还记得我去我姥爷的爷爷家时，一位我也论不明白具体血缘亲疏辈分的奶奶向我展示了整整一柜门的香烟画，当作其卧室的装饰点缀。
华盛顿·杜克是一位南北战争时期的南部军队的炮兵军官，因为反对奴隶制而给林肯投了票，内战爆发后，为了保卫家乡而加入南方军队。战争结束前几周被俘，战争结束后徒步走回了自己的家园，此时家中的儿子已经九岁了。战争结束后的杜克也发现了卷烟是一门好生意，于是便凑钱开办了卷烟厂。为了与里士满香烟的烟画竞争，也在包装和印刷上投入巨大。此时卷烟市场分为两个层次，高端产品都是采用了东方烟叶（此处的东方烟叶指土耳其，埃及和中东地区，当时都属于奥斯曼帝国），中低端的产品才会采用美国本土的烟叶，或者与东方烟叶按比例调配。杜克雇佣了一位销售经理，爱德华·摩尔斯，主要负责产品的宣传，莫尔斯发动了一次美人营销的策略，用一名魅力十足的法国女演员的形象和杜克牌香烟绑定起来，并在一夜之间发动宣传攻势，将广告散发到整个城市。而且莫尔斯还不停地推出新的设计宣传画，从致富之帆到运动女孩，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展露他们的大腿。但是宣传战最终发展为价格战和成本战，杜克公司大规模使用的卷烟机使其在产品的成本上具有显著优势。价格优势加上卡片大战的优势，使得杜克公司逐步吞并了250家企业，最终形成了“美国烟草公司”。但是在这种规模经济中，托拉斯带来的企业利润是惊人的。杜克后来甚至合并了“美国烟草”和“大陆烟草”，形成“统一烟草”公司。新公司的年销售额达到了1.025亿美金，那可是上个世纪初的1亿美金。统一烟草公司目标就是国际化的，不仅指向了加拿大，澳大利亚这种英联邦国家，也指向了中国和日本这种亚洲国家。最终，该公司剑指不列颠。本来不列颠的关税壁垒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状况出现。但是杜克采用了并购大不列颠国内企业方式来溜进英国市场，这一商业战略让英国的几家大的烟草制造商寝食难安，最终齐聚伯明翰，组成了大不列颠的烟草业联盟。显然吞并商业联盟的成本远远高于一家一家吞并这些烟草企业，双方很快走到了谈判桌面前。谈判的结果是成立了第一个全球性的托拉斯。“帝国”和“美国烟草”互相不在对方的家乡地盘做生意。但是对于世界的其他市场，由两家公司组成英美烟草公司，即BAT，来占有市场。而杜克在BAT中占有了三分之二的股份，成为董事会主席。555香烟即是BAT的得意之作。
但是很不幸，这家世界级的托拉斯企业遇到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和以反垄断为己任的西奥多·罗斯福，即老罗斯福。另外一家巨头雷诺烟草的故事更为传奇，尤其是其推出的骆驼牌香烟，采用了混合型烟草配比，口感最为香醇。并且命名上贴近当时的东方烟草，所以选择了Kamel，即骆驼。同时也是土耳其国父凯末尔的名字。但是为什么写成了Camel至今是个谜案。关于雷诺烟草未来还有更著名的一本书，《门口的野蛮人》讲述的就是雷诺集团如何被KKR收购的。另外，雷诺烟草公司利用其自身的卷烟生产线成功生产了大号的奥利奥，也是企业转型的一个优秀案例。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上瘾？
当你工作烦躁，心神不宁，憋在闷热的办公室里，无法集中精神，这时候是不是特别想逃到室外，掏出一盒万宝路，娴熟地抽出一支，迅速地放入嘴边，然后响亮地打燃火机，对着香烟顶部引燃，紧接着贪婪地猛吸一口，然后整个神情才会恬然淡定下来。
燃烧的烟丝符合标准的「非完全燃烧」，散发出大量的烟雾气体，这些气体会首先进入呼吸道，然后途经咽喉进入肺部。咽喉首先会因为这些高温气体会受到刺激，久而久之黏膜产生慢性的炎症反应。烟雾进入到肺部后，通过支气管分散到左右两个肺。肺部中肺泡会和烟雾中的氧气，一氧化碳，焦油和尼古丁混合的气体相遇。肺部的纤毛状组织会负责把这些气体“扫”到肺泡，同时也会将呼吸产生的废物，污染物和粘液排出。而烟雾会让一部分纤毛状组织脱落，同时肺部需要排出的污染物和粘液也会变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吸烟人特有的「暗咳」，时间久了就会发展成慢性的支气管炎。肺部的气道也会被疤痕和粘液堵住，造成呼吸困难。而且这样的肺部在抵御其他的呼吸道类疾病时会更加脆弱。随着烟龄变长，香烟的烟雾会破坏氧气的吸收，二氧化碳会和血液进行交换，因为将会有越来越少的氧气达到体内。然后就会发展成肺气肿。症状就是无论怎么大口吸气，还是觉得氧气上不来。
当然，被引燃地不仅有烟丝，还有包装烟丝的纸，粘合剂和香烟的烟丝中添加的阻燃剂和调味剂。这些混合燃烧之后会产生成分特别复杂的醛类物质和醇类物质，其中已被证实的有害物质已经多达250种。其带来的损害更是有增无减。
但是这些不适并不会影响吸烟人追求的愉快的感受。因为香烟中的尼古丁会在15秒内，通过肺部进入血液，然后抵达大脑。因为肺泡吸收的面积大，所以尼古丁的传输甚至比血液注射还快。关于尼古丁的作用机制，此处引用澎湃新闻的文章《烟瘾大揭秘——尼古丁如何掌控我们的大脑与欲望》
接下来，古丁进入大脑后迅速与烟碱型乙酰胆碱受体（nAChRs）结合，触发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血清素、谷氨酸和γ-氨基丁酸（GABA）等关键神经递质的释放。这些递质的释放对于尼古丁产生的奖赏效应和成瘾过程至关重要。特别是，尼古丁增强了来自腹侧被盖区（VTA）的多巴胺神经元向核伏隔区（NAc）发送信号的过程，这一过程直接关联于快感和奖赏感受的产生。这种增强的多巴胺活动使吸烟者感受到满足和愉悦，增加了他们再次寻求尼古丁的行为。
换句话说，大脑中的尼古丁受体已经处于一种“饥渴的状态”，需要用尼古丁这种生物碱喂饱他们。而且尼古丁带来的满足感和愉悦感的半衰期大概在2-3小时，当血液中的尼古丁浓度下降时，吸烟者会再次遭遇焦虑，烦躁等戒断症状，大脑中的尼古丁受体嗷嗷待哺。此时，是不是又想来一根了呢？
谁又能拒绝好莱坞俊男靓女抽烟带来的魅力呢？
反吸烟联盟
吸烟和饮酒都具有相似的成瘾性，而且吸烟还会引发火灾。禁酒运动浩浩荡荡的发展，最终以《禁酒令》写入美国宪法而达到顶峰。但是很奇怪的是，反吸烟群体一直没有能形成类似禁酒联盟的社会团体，更没有形成类似禁酒运动那种社会风潮。这其中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禁酒令后期造成的社会乱象的殷鉴不远，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香烟对于人的精神有一种抚慰的作用，抽多了烟的人可能头晕脑胀昏昏欲睡，这就与喝点儿酒就胡咧咧的酒蒙子截然不同。另外，在酒精作用下的暴力犯罪比比皆是，但是抽烟抽多了之后与其说是亢奋，不如说是沉静，一种心平气和的内心愉悦。
同样作为有成瘾性的麻醉剂，或者叫阿片类物质就更容易催生暴力犯罪。就像一位医生说，高血压患者不太可能为了降压药去抢劫商店，但是阿片成瘾者会。这么一看，咱们这个小公众号一不留神凑齐了烟，酒和阿片物质三大成瘾品。
如果从文化属性来看，吸烟不同于饮酒的文化IMAGE，饮酒总是会和迷醉，狂欢，呕吐等意象有强相关，但是吸烟的文化意象更多与“松弛”，“惬意”，“社交”相关联。电影《一代宗师》中的赵本山有过一段非常精彩的叙述，可以看作是那个年代的附加在吸烟之上的文化价值和社交属性。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的时候，也提到他有一种专门用来待客的香烟，平时放在罐子里。杨绛也回忆自己和钱钟书在英国留学期间，为了躲避这些文学家和学者聚会时饕餮狂抽带来的烟臭而与钱钟书一起在公园散步“探险”。
从历史角度讲，烟草早期是以可以治病的草药形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的。16世纪，“毒蛇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总是抱怨自己头疼，她的大臣Jean Nicot贡献了一种从西班牙带来的烟草，建议女王把烟草碾碎了之后，用鼻子吸入。女王吸入之后，果然大大缓解了头疼。其实是因为烟草中含有的成分造成了脑部血管的扩张，血流量上去了，头疼自然就减轻了。后来为了纪念这位Jean Nicot，将这种有效成分命名为了Nicotine，也就是尼古丁。
其实传统医学都有类似的记载，比如朝鲜《李朝仁祖实录》记载：“南灵草(即烟草)，日本国所产也。其叶大者可七八寸许，细截之而盛之竹筒，或以银、锡作筒，以火吸之，味辛烈，谓之治痰消食，而久服往往伤肝气，令人目翳。” 不知道《太祖实录》是怎么得出来吸烟能“治痰”的结论的。
历史上第一次对于吸烟的科学研究竟然是二战时期的纳粹德国，也是最早发现烟草的危害的国家。在希特勒大力开展禁烟运动时，小罗斯福总统将香烟定位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因为香烟可以抚慰前线士兵的精神，同时高额的烟税也可以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美国的极大烟草商，随着美军的步伐走向了全世界的烟草市场。战后的德国经济竟然以香烟作为临时货币，仔细想想香烟还真是一种区域性的特殊货币的好材料，便于携带，便于分割。
1947年，纽约贝尔维尤医院里的实习医生，第一次看到了肺癌死者的肺，过于触目惊心的场景使得温德医生不禁思考当时的主流医学教科书中对于肺癌的描述是否有误。因为按照当时的经验，肺癌属于一种罕见疾病，多见于一些常年工作在烟雾环境中的工人。温德医生随即走访了几位肺癌患者，他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吸烟。
对于吸烟与肺癌之间的关系，烟草业一直否认，甚至专门制作了反驳这些科学研究的杂志，来安抚自己的消费者。而与这些烟草业打擂台的是一些医疗联盟，比如美国癌症协会，美国心脏病协会等等。但是美国的烟草业同时也是美国癌症协会的主要赞助商，所以在指责香烟与癌症的关系时，美国癌症协会总显得有些拘谨。另外，烟草业的辩护理由也都停留在“是其他因素引发了这些病变，不能都归因于吸烟”。1970年2月6日的《纽约时报》用头版刊登了“一组编号86的12条狗吸烟后致肺癌”的报道，让烟草届的辩护者们有些慌了。很多人跳出来指责动物实验并不具备科学性。因为很多动物的呼吸道结构和原理与人类并不一致。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确实很多动物并没有死于肺癌，因为还没等发展到肺癌，他们脆弱的防卫系统就被攻破，先死于窒息，或者支气管炎带来的感染。这也是为什么丘吉尔晚年因为肺部感染而反复住院的原因。随即，烟草业向愤怒的动物保护者呼吁，说这些动物实验是在虐待动物。
于是，我们会看到非常讽刺的一幕，烟草业在宣传吸烟无害的同时，认为动物实验时中的动物的被迫吸烟是一种虐待。但是烟草业的韧性非常令人震惊，对于烟草业的最后一击要在25年后的克林顿时期。这其中的二十多年是监管机构与烟草行业反复拉锯的二十多年。烟草行业甚至诞生了PR历史上的最成功的案例，但让这个故事就需要另外单独的篇幅说明了。这段反复拉锯时期，烟草行业坚称要相信科学，并没有科学证据能证明吸烟与肺癌之间的因果关系，最多只是有相关性。另外烟草行业还会反驳科学家的实验并不严谨，比如模拟抽烟到设备并不会像人类抽烟那样吸入足量的氧气之类的，从而质疑科学实验的严谨性。但是在其内部的备忘录中，烟草行业对自己的清晰认知比比皆是。
尼古丁会上瘾，我们的业务是出售尼古丁，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品。
——世界第三大烟草公司布朗&威廉斯 首席律师
香烟并不是一种产品，而是一种包装。尼古丁本身才是产品。烟盒是一天所需尼古丁摄入量的容器，一根香烟是一个单位尼古丁剂量的分配器。
——菲利普·莫里斯公司
某种意义上说，烟草行业是制药行业，一个专业化，高度仪式化和风格化的行业。香烟制品可以独一无二地包含并投送多种生理效应的强效药——尼古丁。
——雷诺烟草
烟草行业的辩护策略总结起来无外乎三条：
吸烟与癌症的因果关系并没有被科学实验证实，或者说，现行的科学实验都有其瑕疵。 吸烟是一种个人自由，国家无权干涉。联邦政府对烟草的监管是胡乱插手行业的表现。如果民主党继续任意妄为，他们会推举对经商环境更友好的共和党候选人。 烟草行业每年贡献了巨额的税收，烟草行业是爱国的，于国于民都有贡献。
但是公众层面对于吸烟危害的认识也在逐年提升，这体现在烟草行业的萎缩的市场利润上。在克林顿当选之初，就要对整个烟草行业征以重税，用来支付联邦在健康保障领域的支出。此时的烟草行业还爆发出了一个丑闻，前烟草公司研发高管接受了「60分钟」的专访，公开证实了烟草行业会在香烟制作过程中再度添加尼古丁和可以盖住杂味儿的大豆素，从而令消费者甘愿成为上瘾的烟民。此舆论一出，世界哗然。算是为烟草行业的监管补上了最后一脚。作者虽然未见到2004年的天价诉讼案（赔偿标的2800亿美元），但是也见到了众议院的立法将烟草行业纳入FDA监管，此举也迫使烟草行业坐回谈判桌，国会以免除巨额的国民索赔为代价，要求烟草行业同意以下措施：
烟税提高到每年约120-140亿美金 FDA全面监管烟草行业，并有权制定焦油和尼古丁含量 香烟包装的警告标注，以及烟盒设计只允许采用墓碑风格的配色。并禁止烟草行业赞助影视，体育等行业。 全面禁止免费品尝的样品香烟和自动售货机的香烟。全面禁止向未成年人售卖香烟。售卖香烟采取州授权执照的机制。 全面中止烟草种植业的农业补助。种植者会得到联邦补偿三年，帮助其渡过转型时期。 无论室内室外，吸烟只会被限定在特定场所。 其实不仅克林顿政府，而是历届美国政府在对待烟草行业上都有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在克林顿执政时期，要求所有的联邦大楼内部禁烟甚至都无法做到。但是作者的成书在1996年，所以并没有完全看到烟草行业的后续。事实上，烟民的数量确实在这种烟草业的新平衡态下降低，但是烟草业的国际化恰恰可以弥补国内对烟草产品的消费不足。 HMG并没有真正的动力全面禁烟
后记
这本书的英文名字是「ASHES TO ASHES」，有「尘归尘，土归土」的译法，我觉得翻译成「灰飞烟灭」更为传神，一方面指代抽烟时候烟草的燃烧最后只剩下烟灰，另一方面指代了烟草这一创造巨额财富的行业最终被驯服的过程。最先知道这本书是在卡洛的访谈中，理查德・克鲁格是卡洛 The Power Broker 的首任编辑，后来辞职去写自己的书。卡洛在采访中并没有提及他的名字，并且还表示自己不会去翻旧账。但是，作为 The Power Broker 的接盘编辑罗伯特· 戈特利布在其回忆录中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不知道这本书953页的厚度是不是作者也在心里暗暗对标了自己曾经的合作伙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