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纽约小札|MET 2 孝文帝礼佛图及其他

文摘   2024-12-30 12:37   美国  
继续游荡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我之前去东京国立博物馆的时候有想,我们看另外一个国家的博物馆。是想看,它在用一个怎样的叙事,来讲一个自己国家的故事。再反观自己,我们自己又在向自己的国民和国际友人,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而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无疑,它想给全世界人民,讲一个全世界范围的百科全书的故事...

我也是先看自己国家的东西,再看东亚,顺带看藏品丰厚的印象派。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略懂其他国家文化,再一一看过去。

据说来大都会抓耳嗟叹的两个国家的人,一个是埃及,一个就是咱中国了。

瓷器回廊

东亚地区的展厅在二楼。会先看见一整个回形走廊,摆着满满当当的中国瓷器。宋元明清一一展过去......竟然有一个宋代官窑,大大方方的摆在玻璃墙内;竟然还有我特别特别喜欢的一款宣德时期的三尾鱼画面的釉里红高足杯,去年在景德镇看,这个杯子都是残片拼的。康熙的豇豆红,比台北故宫的还多...

王朔有一个叫做《无人喝彩》的小说,情节早已模糊。大概是老婆是乐队里吹长笛的,不记得两个人是因为什么离婚了。最后一段描写老婆所在的乐队新年演奏会,周围大概都是拿着赠票的人们,吵吵闹闹。而当长笛声响的时候,只有男主人公一人,远远的往台上看了一眼。

这个瓷器回廊,亦是吃简餐喝咖啡的的区域。人群熙熙攘攘,又有多少人抬眼,好好的看一眼这些瓷器了呢......


孝文帝礼佛图

正式进入中国的第一个大厅,就是放广胜寺药师佛壁画的那个大厅。这个壁画在大都会里搁着这件事儿早就广为流传。然而等我转过身去看药师佛壁画对面的那面墙时惊奇的发现,展的竟然是龙门石窟宾阳洞的——孝文帝礼佛图浮雕。


有那么一瞬间,在这个装满了北魏龙门石窟,东魏天龙山石窟,北齐响堂山石窟的大厅...浮雕,壁画,佛头,佛手...赭红色灯光,千年佛光在流淌。真的是五味杂陈。


而看着礼佛图上面的头像,头不连着身子,被一个个拼在整个左上角的时候,一时间又不知道该骂谁。

今年去了云冈石窟,留有一点念想,希望可以继续顺着历史更迭继续去到龙门石窟的。云冈可以说是孝文帝迁都前的艺术成就,而迁都后的石窟造像就继续从龙门开始了。

这座孝文帝礼佛图的浮雕是孝文帝的儿子为了祭奠爸爸妈妈而下令在龙门石窟宾阳洞开凿的。是的,和这幅《孝文帝礼佛图》在宾阳洞中相对的,还有一幅《文昭皇后礼佛图》,被后收藏在美国另外一座以中国文物著名的堪萨斯城的纳尔逊博物馆中。这一对帝后礼佛图,是宾阳中洞四层浮雕中的一层。

龙门石窟最早被国外艺术史学家发现应该是在18世纪末,冈仓天心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关于冈仓天心的故事:可以点这里)。1907年,法国人沙畹在对龙门石窟进行了细致的照相留存。1910年,弗利尔参观了龙门石窟。弗利尔评论说,龙门石窟的艺术,似乎优于他之前看过的任何东西。

《谁在收藏中国》里有一章叫做《龙门之殇》。比较详细的记录了这两座浮雕的故事。其他的资料事实部分和这篇文章都差不多,姑且就借用他的叙事。

简言之,《文昭皇后礼佛图》是经劳伦斯·史克曼收集而得,而《孝文帝礼佛图》是普艾伦盗买的。在这本书里描述,我觉得,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和两个路径不同的人生故事。

- 劳伦斯·史克曼 《文昭皇后礼佛图》

20世纪30年代初,也正是37年之前最后一段平静的时光。年轻的哈佛学者劳伦斯·史克曼在燕京大学做交换生,后又受雇于堪萨斯城的纳尔逊艺术博物馆,被委托征集亚洲艺术品。

30年代在北京大学教英文的牛津学者艾克顿曾经这样形容史克曼,“ 一天中的最好时光,是史克曼走进屋子,怀里抱着他发现的一些珍宝。当然,他总是在发现珍宝,从周代青铜器到玉蝉。那真是堪萨斯城博物馆的齐天洪福。我对他的正直诚实感到惊奇。任何其他人,只要对那些东西带有如此强烈的个人激情,都会将它们据为己有。可堪萨斯城怎么就能道高一丈呢?在史克曼手里,那些东西宛如沉睡中的公主,被白马王子的吻从梦中唤醒,显得容光焕发。他抱着它们,回到北京协和胡同里的爱巢...”

战后,史克曼在纳尔逊博物馆工作了20多年。

回到礼佛图,与可以更自由交易的书画不同。把石窟剥离,在当时是违法走私。

在1931年皇后礼佛图还完好的时候,史克曼对该浮雕做了记录和临摹。

但在1932年末,他发现一些浮雕的手、头开始出现在北京的古董商店内。

史克曼小哥,看到古董市场上流传的残片时,第一个找上的是当时北京国立图书馆馆长、古物保护委员会成员袁同礼。“我告诉他龙门石窟的状况,请他在权限范围内保护龙门石窟。袁回答说:如果外国人不停止购买雕像碎块,破坏将会持续进行。对此,我的答复是:实际上,据我所知,没有外国人试图购买任何雕像碎块或碎片……除非它们在北京的市场上出现。到了那时,再想控制走私会是白费工夫。”(袁同礼后来在对美国所藏中国艺术品进行核查、记录方面成了一名先锋。致敬袁同礼先生)

史克曼1933年再去龙门石窟的时候,发现“《文昭皇后礼佛图》浮雕的大部分,以及几个人物头像已不翼而飞。”

这故事的后续用史克曼自己的话说是:“那时,我们开始听说,越来越多的浮雕碎块正流入市场……我们决定,尽我们所能收集该浮雕的碎块。我们的目的,是保护那尊北魏最佳典范雕塑的安全,尽可能对其进行保护,使其接近完整。显然,无论龙门石窟还遗留了什么,那尊浮雕在原址的价值已经丧失。因而,尽我们所能收集其全部碎块,用我们掌握的资金对其进行认真修复,似乎成了我们能够提供的最大帮助。”

史克曼年老的时候回忆,“那时,我是一个快乐的质朴青年。现在,我已两鬓斑白,身体弯曲,脑子也不再特别灵光。但是,我得到了完整的礼佛图浮雕。从这里到那里,从这家店到那家店,从开封,从郑州,是的,包括从上海,我一块接一块地收集,这里收半个脑袋,那里收一条袖子;从夏先生手里收一只手,成百上千的小碎块……不管怎样,最后,早期中国雕塑最伟大的单件浮雕被组合在一起。我觉得,我们为中国艺术,为全世界做了一些事,其价值只能被后人评估。”

史克曼在1981年的时候写道:“对我个人而言,如果它从未离开宾阳洞,我会为此付出我的所有。”

...

如今,在堪萨斯纳尔逊阿特金斯美术馆的皇后礼佛图

1933 年,初出茅庐的劳伦斯·史克曼研究员在洛阳。图为他在龙门石窟附近淘宝

纳尔逊阿特金斯美术馆

- 普艾伦《孝文帝礼佛图》

普艾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亚洲艺术部的负责人。

如果说史克曼是真的对中国艺术热爱,普艾伦更像是一个投机的职业经理人。

上个世纪20年代的时候,他在哈佛拿到了前往北京学习的萨克斯奖学金,为哈佛大学的福格艺术博物馆征集文物。

有人这样描述普艾伦在北京的生活“在北京家中,有几位适婚年龄的童仆伺候普艾伦的日常生活。他让他们身着中国学者长袍。那位阳光年轻人已‘入乡随俗’,还与中国戏子及其姨太太们放荡不羁”

而在争取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邀请时,普艾伦努力到:“我很清楚,那不是空洞无物的自夸,我在马车里沿沙漠道路颠簸前进的每一分钟(和华尔纳去敦煌那次),以及我在北京小胡同、戏院、公园、茶馆和中国人家里停留的每一分钟,都为我提供了一种途径,使我对那个伟大的民族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同情,使我有更好的理由断定:这是宋代绘画,那是北魏石刻。我爱中国人。”

不好说普艾伦对艺术有没有眼光。而审时度势,同行竞争,他的反应是敏捷的。

如果说史克曼在收集礼佛图的时候还在各种犹豫,为自己的途径正当化而各种说明的话。普艾伦对于《孝文帝礼佛图》的掠夺则非常直接。

1934年秋天,普艾伦与北京古董商岳彬联系,同意向那位古董商支付4000美元,购买他手中拥有的6个头像。盗贼们则根据与岳彬代理所签的合同,将仍留在龙门洞窟浮雕的其他部分敲掉盗走。岳彬拿到另外13个头像时,他会得到另外10000美元。艾米·麦克奈尔对龙门遗址进行过详细研究,她在《龙门石窟供养人》一书中指出:“那份合同一清二楚地表明,当时,浮雕的其他部分尚未被盗。”

饥饿的村民砍掉了浮雕,向当地军队行贿,把它们装入麻袋运往保定。在北京对其进行拼接后,然后把石雕碎块运至纽约...

我们大概永远也无法考证如今大都会墙面上和散落在世界的头像,是不是真的礼佛图浮雕上的了。

普艾伦后来说:“据说,博物馆的主要功能之一,是保存过去的纪念物,把它们保留给一个更加温和的未来——今后500年,我们所处时代的博物馆发挥的作用,将被认为与修道院在黑暗中世纪罗马帝国分裂时发挥的作用一模一样……博物馆无法将龙门石窟的所有辉煌呈现给你,但是它为你抓住了一个碎块。”    

在龙门石窟成为普世文化遗产之前,他是中国的。文化原属地的重要意义。我想,一些美国人永远会装不懂。

沙畹照片里还在原址的孝文帝礼佛图

在岳彬家中发现的残片(拼接后结果)

龙门石窟孝文帝礼佛图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 龙门之殇

据说当时在龙门石窟附近的有1000多个土匪,当年在河南的吴佩孚驻扎军队也并没有能够阻止土匪抢夺这些文物。哀叹!有口饭吃,又有谁愿意当土匪呢!

吴佩孚自己也不是啥文物爱好者,经常会把佛像弄下来送给外宾。

不想无用的说,希望这些文物能回到中国。更不好说,更多的文物流失,其实发生在上个世纪的70,80年代的某个阶层手中。也不想否认,这座雕像在这里确实起到了让更多的人对中国感兴趣,愿意进一步了解中国的意愿。

只是希望再也不要发生残暴的剥离了。而无论这到底是掠夺还是保护,说到底,都是龙门之殇



















张奥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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