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日,我伴外婆回家,驰骋在烔炀通往黄麓的冰天冰地。
那是1968年的冬天,鹅毛大雪连下了几天几夜。1月28日,阴历29。前些天来我们家的外婆被大雪留住,第二天就是除夕夜了,外婆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巢县黄麓靠山张村。
△晚年的外公外婆。(祖云摄)
外婆已六十多岁,爸爸妈妈怎么劝外婆也不改主意,但又怎么放心她一个人烔炀河下火车走二十里路呢?家里五个孩子,爸爸妈妈又离不开。于是艰巨的任务就落到我的头上。我当时有些兴奋,觉得自己已成大人可干大事了。那年那月,我十一岁半。
那时春运可不像现在人山人海票难买。合肥到烔炀河票价六角钱,坐火车一个小时。因为熟门熟路,我和外婆十一点多就到了烔炀河,下车在旁边小饭店各吃了碗蛋炒饭,我浑身充满了力量。外婆说:二十里路够你走的。我说:我们年年去大蜀山,一天来回四十里呢!
外婆看着我,笑着:走吧!
外婆挽着个大包,杵着个龙头拐杖,我背着个黄书包,提着个小布袋。三个包里可都是爸爸妈妈带给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小姨娘表弟表妹们吃的穿的用的啊!羊角酥、合肥大曲、大白兔奶糖、张顺兴烘糕麻饼……
我只记得那些过年才吃到的好吃的。
那天,温度极低,前几天下的雪全部结成冰,天地一色,冰天冰地。那根本不是走路,那就是溜冰!
我是业余运动员,平时常锻炼,身体素质尚好,当时身体也不笨重,摔倒即刻起来。外婆杵着拐杖,也不稳当,照常摔跤。我们俩,摔倒,起来,起来,又摔倒。我起来,外婆摔倒,外婆起来,我摔倒。二十里路,二十里的冰面,不知摔了多少跤!因为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也没感觉有多疼。摔到最后,没劲摔了,干脆爬了。
△村中大树
开始,我们祖孙俩好沮丧,好生气,摔着摔着,没了脾气。再后来,两人坐在冰地上相对大笑!
我发现外婆原本布满皱纹白皙的脸现在白里透红,可漂亮了,更和蔼可亲!外婆慈祥地摸摸我的头,擦去我脸上的冰渣,有些心疼地说:害你遭罪了,小琴啊。
我那时只可怜点心,全都摔成碎渣渣!
二十里路,摔了五六个小时,溜了五六个小时。我陪外婆溜冰,终于安全溜到了外婆的靠山张。
不,我陪外婆驰骋冰天冰地!
外婆是南京人,18岁与朴实勤劳聪明,比她大几岁的外公自由恋爱结婚。靠丈夫堂叔张将军帮衬,在南京黄泥巷买了一个带小池塘的院子,几间平房,住家兼做机房织布。生养了四个儿女。谁知,1937年12月,妈妈出生刚3个月,日本鬼子的一颗哑弹把她们祖孙三代吓回了外公老家巢湖黄麓靠山张村。留守南京的外公从被枪杀的死人堆里逃出来,只好离开已毁于炮火中的南京家园,回家种田。外婆虽然一双大脚,但总归城市长大,不会做农活,常被婆婆责骂……
当年的南京姑娘在几十年生活的冰天冰地里彻底溜滑成乡村老太婆。一个恋家放不下老汉放不下儿女放不下鸡鸭鹅的烟火老太太。
△ 靠山张老井
……
烟火老太太活到92岁,已去天国二十多年。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这段和外孙女的冰天冰地溜滑驰骋的难忘经历。
可我仍然记得,那年那月那日……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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Ψ 一阵微微的巢湖风……Ψ
忆巢州CHAOZH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