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吟

文摘   2024-12-21 23:13   加拿大  

我常想,树是世间最古老的诗人,寂然无声,却将岁月写满枝头。从伊甸园的善恶树到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树自古便是天地间的连接者,沟通着人类与永恒。而文学里的树,总像某种心灵的折射,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孤峭如山。


春天的树,是一幅绣满嫩绿的画卷。枝头刚露的新芽,像杜甫的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生机勃勃得让人忍不住驻足。诗经里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那时的树摇曳着离愁,也摇曳着希望,柳枝轻拂过行人的面庞,像是一场告别时的轻轻挽留。而唐代诗人白居易也曾写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柳树依旧在风中低吟,把离别唱成了一首青涩的歌谣。


到了夏天,树像是母亲的怀抱,静静守护在烈日下。宋代欧阳修曾在《醉翁亭记》里写道:“树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是夏夜里树的温柔,将清风与月色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人间的酷热隔在远处。在《红楼梦》中,榴花开得热烈,荷塘的柳荫浓密,树木构成了贾府的盛世繁华;可到了落花满地时,满园的树影又无声地写下衰败的诗篇。


秋天的树最为动人,她在斑斓的色彩中显得格外深沉。叶片随着风一片片坠落,像王维诗中的“落木萧萧下”,也像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落叶不是死亡,而是一种归属。那片片飘零的叶子,无声地告诉我们,生命的尽头也是轮回的起点。林黛玉埋葬落花时,树下的一切都变成了她隐秘的心事,而《秋夜》里枣树的清冷,又何尝不是鲁迅的孤独?


冬天的树,是大地上最沉默的哲人。她褪去所有繁华,只剩下光秃的枝干,直指天空,像一场无声的抗争。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道:“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树在冬天的静寂里,与天地同悲。即使没有生机盎然的绿叶,树依旧站在那里,坚韧而冷峻,用每一圈年轮写下关于时间的故事。


还有那些古老的树,已经活过了千百年。它们是时间的标本,是历史的目击者。在李煜的词里,它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见证者;在雪莱的《西风颂》中,它是随风摇曳的“枯枝落叶”,象征着死亡与希望的循环。而在托尔金的《魔戒》中,那片会说话的“树人森林”,是世界的记忆,承载着所有曾经发生的故事。


树之所以动人,不仅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的包容。她包容了时间的洗礼,也包容了人类的悲欢离合。春天,她是希望;夏天,她是庇护;秋天,她是哲思;冬天,她是坚守。每一棵树都在书写,而我们则是树荫下的读者。


庄子说,大树无用,但她恰因“无用”而得大用。她不争光彩,却将自己的年轮献给时间;她不求回报,却用自己的根脉滋养土地。或许,正是树的沉默,成全了她的伟大。


我们在树下相遇,也在树下告别。无论是《圣经》中的善恶树,还是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树的形象总是贯通天地,连接着人类与神明的想象。她扎根泥土,向天空伸展,仿佛在提醒我们,所有的渺小都可以生长出无限的辽阔。


或许正如托马斯·哈代所说:“树知道得太多,她的沉默,是一种智慧。” 我们无法完全读懂树的语言,却可以在她低垂的树荫下,听见时间的低语,感受到生命的律动。文学中的树,也因此成为了我们心灵的栖息地。她在叶落叶生中,讲述生与死的轮回;她在光影交错中,揭示天地的无常。


树不会移动,但她总在生长。她是我们与自然对话的开端,也是人类永远的守望者。


温哥华北岸登山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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