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8年的一个清晨,特申教堂门前洋溢着热切的气氛。
教堂外,信众们聚集在一起,互相打听着祭坛画的艺术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只知道是个画风景的家伙。
没有天使、没有圣母、没有圣徒、没有天堂的光辉……
随着窃窃私语渐起,原本兴奋的气氛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和愤怒取代。
这幅《特申祭坛画》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山中十字架》。那一年,弗里德里希已经34岁,还未出名,这可贵的扬名立万机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面对蜂拥而来的质疑,弗里德里希通过一段文字作出了回应,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公开解释自己的艺术意图。他写道:
“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面向落日,这象征着充满生命力的父神形象。随着基督的离世,旧世界的智慧也随之消亡,那是父神曾亲临世间的时代。如今,太阳西沉,世界已无法感知那逝去的光辉。金色十字架散发出的光芒如晚霞般柔和,映照在大地之上。十字架稳稳地立在岩石上,象征我们对耶稣基督坚定的信仰。而环绕十字架的常青树,四季常绿,代表人类对基督信仰的永恒与不变。”
呃……
听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在强行解释啊,还不如不解释了。
对当时的人来说,这种解释实在太过抽象。
艺术史学家沃恩·威廉形容弗里德里希是一个心理十分复杂的人:“他内心充满矛盾,既是一个与怀疑作斗争的信徒,又是一个被黑暗困扰的美的颂扬者”。
他的复杂性还体现在他多变的情绪中。自然哲学家戈特希尔夫·海因里希·冯·舒伯特描述他是一个“奇怪的混合体”,可以在“最深沉的严肃”与“最快乐的幽默”之间迅速转换。他还提到:
有些人认为,弗里德里希的生活和艺术都带有一种压倒性的孤独和悲壮。一些艺术史学家将这种特质归因于他年轻时遭受的创伤。他13岁时,亲眼目睹自己的哥哥为了救自己而溺水身亡。这一事件成为他生命中的巨大阴影,贯穿他的一生。
然而,著名艺术史学家和策展人Hubertus Gassner却不同意这种观点。他认为,弗里德里希的作品中存在着一种积极向上、充满生命力的潜台词,这种潜台词受到宗教信仰的深刻启发。
还有一些人则觉得他的作品充满了象征主义的神秘感——许多画作直到今天都难以解读。例如,在《月光下的格赖夫斯瓦尔德》中,远方的哥特式建筑被迷雾包围,迷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塔尖与尖拱窗,模糊了建筑与天空的界限,与画面前景的荒凉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对比被解读为对天堂与人间、精神与物质的象征。建筑的挺拔向上仿佛在追寻超越,而迷雾则暗示了人类对信仰的迷惘与隔阂。
《月光下的格赖夫斯瓦尔德》,1817 年
于我而言,弗里德里希的画作让我感受到的是——“崇高”。
这种“崇高感”还渗透于弗里德里希艺术的更多层面——无论是荒凉的墓地,还是风雪中的教堂,他的画作常常充满象征主义的谜题。这些象征并非直接服务于叙述,而是试图激发一种共情的能力,让观众在作品中发现自己的情感投射。弗里德里希并不是用他的画作去教导,而是邀请观众参与一种无声的对话,这或许是他作品最难解但也最迷人的地方。
弗里德里希在世时并未获得广泛的认可。虽然他在德累斯顿艺术学院担任过教授,但与同时代更受欢迎的画家相比,他的艺术在市场上始终难以大卖。他的风景画因其独特的象征主义与哲学性,使许多潜在的赞助人感到困惑甚至疏离。他的作品既不迎合市场需求,也不刻意讨好权威审美,而是坚定地表达他对自然与信仰的内在感受。
然而,弗里德里希的艺术命运在他去世后迎来了复杂的变化。19世纪末,他的作品被重新发现并纳入德国浪漫主义艺术复兴的潮流中,受到艺术史家的高度评价。
《巨人山》,1830-1835年
《易北河砂岩山脉的岩石景观》,1822–1823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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