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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年,第一种现代合成颜料——普鲁士蓝诞生了。
它的出现迅速在欧洲艺术界引起轰动。由于价格低廉,普鲁士蓝在短短几年内就完全取代了自文艺复兴以来,画家们用于描绘天使袍子和圣母披饰的群青。
群青是所有蓝色颜料中最精致且昂贵的,制作它必须从阿富汗阔克查河谷的岩洞中采出青金石,经过繁复的研磨与处理,这种矿物一旦碾成极细的粉末,就会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靛蓝色调。它一直无法通过化学方法复制,直到十八世纪初,瑞士颜料商约翰·狄斯巴赫意外发明了普鲁士蓝。
拉斐尔,《西斯廷圣母》,1513(圣母的衣袍为群青色)
普鲁士蓝的诞生完全是误打误撞。狄斯巴赫本来想要合成洋红,这种鲜艳的红色是通过碾碎数以百万计的胭脂虫雌虫获得的,这种小虫会寄生在墨西哥和中南美洲的仙人掌上,是种十分脆弱的生物。它们猩红色的血和金银一起,成了西班牙征服者从美洲人民那里掠走的最大财富。有了它,西班牙王室就对洋红确立起了持续几个世纪之久的垄断。
狄斯巴赫希望打破这种垄断,他采用的方法是往他的助手之一、年轻的炼金术师约翰·迪佩尔所创造的几种动物尸体混合后的蒸馏物上倒钾碱。但如法炮制,产出的却不是脂虫的怒红色,而是无比耀眼的一种蓝,以至于狄斯巴赫都以为他找到了人造青金石,一种天空的原色--埃及人用来装点他们神祇的那种传说中的蓝。它的配方曾被埃及祭司们守护了数个世纪,后被一个希腊小偷盗走,当罗马帝国陷落时,配方便彻底失传了。
彼得·范·德·韦尔夫,《基督的下葬》,1709 年,这是已知最早使用普鲁士蓝的画作
狄斯巴赫将这次意外的发现命名为“普鲁士蓝”,并在他的发现与当时帝国的辉煌之间建立起了某种预言般的联系。只不过,狄斯巴赫并没有足够的商业眼光来从中获利,他的发明最终未能给他带来财富,而这些钱却流入了他的赞助人——约翰·菜昂哈德·里施手中。这位鸟类学家、语言学家和昆虫学家将普鲁士蓝推向了市场,迅速在巴黎、伦敦和圣彼得堡大量批发,赚得盆满钵满。
普鲁士蓝的问世很快便被全欧洲的艺术家所采用。它的首次大规模应用出现在彼得·范·德·韦尔夫一七〇九年创作的《基督下葬》中。在这幅作品中,天空中的云朵遮蔽了地平线,而圣母的面纱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下闪耀,环绕在基督遗体旁的使徒们显得格外悲伤。基督那苍白的裸体反射出一种蓝色的光,甚至照亮了亲吻他手背的妇人,她依旧跪在那里,似乎想将嘴唇留在他的伤口上,表达永不忘记的哀悼。
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1665年
十八世纪,化学领域的知识还未完全脱离炼金术,已知的元素也只是铁、金、银、铜、锡、铅等为数不多的金属。各种神秘的化合物,如辉铋、矾、辰砂和汞合金,仿佛孕育着意外的幸福与意外的发现。普鲁士蓝便是其中之一。若不是狄斯巴赫这位颜料商在炼金术工坊中的工作,这种蓝色可能永远不会被人类所知。
然而,普鲁士蓝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它为化学史揭开了另一页,成为了氰化物诞生的前奏。
葛饰北斋,神奈川冲浪,1831
1782年,德国化学家卡尔·舍勒,在一次实验中用一把沾有硫酸残留物的勺子搅拌普鲁士蓝,意外创造了现代最致命的毒物之一——氰化物。
舍勒将这个新化合物命名为“普鲁士酸”,并意识到它的极强活性和巨大的应用潜力。然而,他未曾预见到,几百年后,氰化物将广泛应用于工业、医疗甚至化学领域,以至于每个月的生产量足以毒死这颗行星上所有人。
氰化物的致命性毋庸置疑。它通过抑制人体细胞中的氧气代谢,使得呼吸系统迅速衰竭,直到死亡。医学上称之为“一声可以听见的喘息声”,随后伴随的是心动过速、呼吸暂停、抽搐和心血管衰竭。
托马斯·庚斯博罗,《蓝衣男孩》,1770年
氰化物的效果如此立竿见影,乃至在整个历史上也只有独一份关于它味道的记录。那是十九世纪初一个名为M.P.普拉萨德的人留下的,这是位印度金匠。三十二岁的他在吞下氰化物后还来得及写下了三行字:“医生们。氰化钾我尝过了。烫舌头。酸的。”
氰化钾的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杏仁味,我们在很多侦探片中了解到这个特征,事实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闻到,因为要分辨它需要一种特殊的基因,百分之四十的人都没有。
爱德华·蒙克,《圣母》,1894年
历史上的第一次毒气攻击将驻守在比利时小城伊普尔附近的法军杀得片甲不留,筹划这场毒气袭击的是化学家弗里茨·哈伯。拥有犹太血统的他是个真正的天才,可能也是这个战场上唯一能弄懂那复杂的分子反应的人。在伊普尔死去的那一千五百名士兵,他们的皮肤为什么变成了黑色,只有他才能说清。
一战结束后,他成为了威廉皇帝物理—化学和电化学研究所的所长,他用氰化物制成一种气体杀虫剂,其效果之强大,为它赢得了“齐克隆”的名号,亦即德语中的“飓风”。
1934年,哈伯在巴塞尔过世,他完全不知道,仅仅几年以后,他创造的这种杀虫剂会被纳粹用在毒气室里,从而杀掉了他的妹妹,妹夫和外甥,以及其他那么多的犹太人。
戈雅,《萨维德拉的肖像》,1798年
从美丽的色彩到最致命的毒药,一切都发生在偶然之中。普鲁士蓝,这种曾经让无数艺术作品焕发光彩的颜料,赋予了画家们新的创作语言。然而,它的化学衍生物氰化物,不仅成为了杀虫剂,也在历史的某些时刻,化作了无形的毒药,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
当狄斯巴赫无意中创造出普鲁士蓝的时候。没有人能够预见,这种看似简单的发现,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改变世界的一部分。
毕加索,《蓝色房间》,1901年
然而,正如许多科技进步的发现一样,它并不自带任何“好”或“坏”的标签,而在于“被谁使用”和“如何使用”。它们的用途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毁灭性的,正如人类在历史中所展现的无数次选择:技术的进步和发现从不单纯地带有道德价值,真正的考量是技术被赋予了怎样的目的和意义。
普鲁士蓝可以创作出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作品,成为表达思想与情感的载体;而氰化物则可以用作消灭害虫。但是当它们被恶意使用时,它们的潜力却可以转化为最致命的力量,带来巨大的破坏。
梵高,《开花的桃树》,1888年
技术、发现和创造的结果,是由人的意图、欲望和选择所决定的。毁灭世界的,最终并不是那些致命的毒药,而是人类在面对技术、资源和力量时所展现出的贪婪、欲望和邪恶。当这些人类的负面情感主导了技术的使用时,即使是最美丽的蓝色,也会变成灾难的源头。
本文引用自书籍《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原作者为本哈明·拉巴图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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