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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4月4日,7岁的弗兰克·奥尔巴赫被父母紧紧拥入怀中,父亲吻了又吻,母亲的眼里满是泪水。
“妈妈,你为什么哭?”小小的奥尔巴赫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脸颊。
“孩子,你喜欢探险,是吗?”父亲温柔地问。
“喜欢!”奥尔巴赫兴奋地举起小拳头。
“很好,今天你就去探险了,”父亲继续说道,“你将和五个小伙伴一起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相信你一定会勇敢的!”
“可是,爸爸,我会想你们的,怎么办?”
4月7日,奥尔巴赫抵达南安普顿,余生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三年后,他们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惨遭杀害。
JYM II,1984-1985
小奥尔巴赫被安排到肯特郡的一所寄宿学校,这里收留了很多通过“儿童运输计划”来的孤儿(该计划旨在营救纳粹控制区的儿童,许多孩子因此成为了家庭中唯一的幸存者)。每当夜深人静,小奥尔巴赫便悄悄在被窝里流泪。以前当他伤心时,喜欢将脸埋在母亲怀里,母亲身上总有一种温暖的香气,他会在母亲温柔的抚摸和低语中慢慢停止哭泣。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过往,周围只有和善但陌生的面孔。
JYM I, 1981
日子一天天过去,奥尔巴赫遇到了后来成为著名导演的迈克尔·罗默,一个与他同样来自德国的小男孩,年纪比他大三岁,两人成为了好朋友。这段友谊跨越了近一个世纪。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20年,奥尔巴赫89岁,罗默92岁。两人都知道,这将是最后一面,他们告别了,却依然保持电话联系。每次通话,他们会很自然地接着上一次的谈话,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2024年11月11日,弗兰克·奥尔巴赫再也无法接起电话,他在伦敦的家中安详地离世。
或许是因为父母的离别,奥尔巴赫的一生都在避免分别。他与家人、朋友、同事建立了深厚的联系,这些联系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自2003年以来,作家费弗每周都会前往奥尔巴赫工作室给他做模特;策展人凯瑟琳为他工作了46年;而妻子陪伴了他66年……
奥尔巴赫几乎每天画画,在和罗默的最后一次通话时,他说,“只要我能穿上我的绘画裤,手里拿着画笔或一根石墨棒,我就会感到活跃。我希望我们俩都能在努力工作的同时倒下。”
Looking towards Mornington Crescent Station, Night,1973
奥尔巴赫的艺术并不属于表现主义的范畴。尽管他的作品充满了情感和张力,但他并不关心寻找表现主义特有的情绪或精神状态的视觉表达。相反,奥尔巴赫试图通过绘画来探索和解决他对世界体验的理解。对他而言,世界本质上是混乱的,而艺术家的任务则是将秩序强加于这种混乱之上,并在画布上记录下这种秩序的痕迹。正如他在2001年所说:“如果你每天都会遇到一样东西,而且它有点特色,你就会开始好奇。”
这种好奇心驱使他一遍又一遍地去追求那幅“正确”的画作。“我不在表达自己,我在试图创造一个形象。”在他看来,艺术从来不是单纯的自我表达,而是一场不断尝试、不断抹去、不断重塑的旅程。
Head of J. Y. M. 1973
奥尔巴赫的绘画从来没有轻松的时刻。95%的颜料最终被他刮去,丢进了垃圾桶。他永远在寻求一种新的方式,去表达那些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捉摸的情感。奥尔巴赫用这种方式不断接近他所追求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往往比画布上呈现的更为深邃和难以捉摸。正如一位模特所说:“就像去看牙医一样,站在奥尔巴赫的画布前,坐下就是一种忍耐。”这些模特,在工作室中每周陪伴他数小时,见证了他的创作过程——从一笔一划,到颜料的不断叠加,直至奥尔巴赫在无数次尝试中找到了他所追寻的那一刻。这个过程是他试图捕捉那些难以言表的“存在感”。
E. O. W. on Her Blue Eiderdown 1963
91岁时,因为疫情的原因,模特们没办法到他的画室来,他开始画自画像。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的头部在视觉上有什么吸引力,当他坐在镜子前,看到自己核桃一样的脑袋,重重的眼袋,下垂的皮肤,暗淡的肤色时,他反而欣喜若狂,这些不完美的痕迹反倒成了最好的创作素材。
这些自画像表现出与他在二战阴影下创作的年轻作品相同的激进焦虑。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当其他艺术家还在探索波普艺术时,奥尔巴赫却在画伦敦建筑工地的泥坑,画那些通过黏糊糊的颜料涂抹出来的面孔:这些哥特式、野蛮的生命形象,描绘了从破碎的欧洲废墟中挣扎而出的生命。
自画像 2021
而如今,在这些自画像中,他不再是画布上那个年轻的冒险者,而是一个被岁月雕刻的生命,一种历经沧桑的存在。每一笔下去,他仿佛在追溯自己的生命轨迹:从无畏的少年,到面对衰老的坚韧老者。这种变化带给他的不仅是视觉上的挑战,还有心理上的震撼。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面孔不再是一个“符号”或“形象”,而是一种沉淀的生命,一种属于个人、属于历史的存在。
Julia 1992
小时候与父母的告别,在内心留下了空洞。随着时间流逝,父母的面容渐渐模糊。我想,奥尔巴赫一定很害怕忘记他们吧。那份不舍与渴望,化作了他一生的追寻。他用画笔不断描绘同一张面孔,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模糊的记忆深深刻画进心底。奥尔巴赫是幸福的,内心的空洞被画笔填满了——那是他最好的方式。
弗兰克·奥尔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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