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北京丽都乡村俱乐部的网球场内陆续聚集起十来位网球爱好者。他们身着同一主题的训练服,视线聚焦于一颗颗弹起又落下的黄绿色小球,耐心等待它进入击球区,然后猛烈地挥拍。抛球、后仰、起跳、挥拍,球拍在手上转动了无数个360度,他们满头是汗,眉头习惯性地拧着,眼睛里却闪着锐利的神彩。
网球俱乐部Tie-BRK Tennis Team活动
他们都是网球俱乐部Tie-BRK Tennis Team(简称TTT)的成员。每周二四六下午到晚上,俱乐部都会在这里举行常规训练赛,成员们需提前在微信群里接龙报名,然后按规定的dress code着装,携带球包按时来到球场。通常来说,一场次两小时,但加时续打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能从下午三点一直续到次日凌晨。俱乐部内部流行着一句玩笑话,“打到25:00”。
网球俱乐部Tie-BRK Tennis Team团队成员
过去几年,大众对网球的热情持续高涨,越来越多都市人群拿起球拍,走向球场。这种热度也反映在Tie-BRK Tennis Team源源不断收到的申请上。市场部负责人车车透露,过去一年,不包括俱乐部内部成员推荐,Tie-BRK Tennis Team收到的申请多达400多份,若赶上节假日的公开活动,四小时之内能收到100人申请。与此同时,俱乐部的每一条小红书下,都有询问如何加入的留言。
不同于一般运动社群的完全放开式,进入Tie-BRK Tennis Team存在一定门槛。网球水平是其中最重要考量,按国内业余爱好者广泛使用的NTRP标准,至少得2.0-2.5级别以上,除此之外,职业属性、运动理念、生活价值观等也都在考量范畴。“但现在这个规则似乎有点走不动了,申请的人实在太多。”车车和创始人KV有意控制人数,目前俱乐部成员维持在100人左右,其中北京六七十,上海二三十,且分散在两个不同的微信群。“有些(社群)一上来就是500人的群,甚至能拉好几个,但群里都是陌生人,我们不是这样,数量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同频,TTT最开始就是一帮很熟的人,大家一起打了很多年球,慢慢成为了朋友。”
创立Tie-BRK前,KV打了近十年网球,每周都会相约球友们打上两三场。2022年9月,本职为建筑设计师的他拿下了一个网球场的设计项目,他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好契机,“可以做一点更好玩的事。”项目落地前,他找来有丰富商业合作与客户服务经验的车车,两人很快就合作达成一致,车车负责“让所有事情往前走”,KV则“让所有事情变得好看”以及把关与网球直接相关的诸多事项。三个月之后,网球品牌Tie-BRK在北京成立,Tie-BRK Tennis Team也应运而生。
Tie-BRK活动视觉设计,创始人KV有着丰富的视觉设计经验,负责“让所有事情变得好看”
KV的十来位球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俱乐部最早的成员。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国内较早一批的网球业余爱好者——KV刚开始看网球时,费德勒的世界排名还徘徊在前两百多名,中央五台是他了解和认知这项运动的唯一途径。这些年里,媒介环境几经变幻,网球也从一项小众运动走到大众面前,在国内各大城市掀起热潮。Tie-BRK Tennis Team是其中“弄潮儿”之一。在小红书上,他们凭借独树一帜的图片与视频风格,很快吸引了一波网球爱好者注意,但让大家心甘情愿“入坑”的还是各式兼具专业度与趣味性的主题活动。这是一个极会“整活儿”的团队,新拍试打、澳网观赛派对、电子乐聚会,成立一年半时间里,俱乐部大小活动不断。它们和常规训练赛一起,构筑了一个相对沉浸式的场域,人们步入其中,可以忘乎所以,专注在网球这项运动带给人的平静与快乐上。一位国企HR表示,平时工作压力大,但每次来俱乐部可以什么也不用想,整个人都特别放松,尤其碰上手头理财产品走势不佳时,来俱乐部打球便成为了他那段时间最开心和放松的事情。
网球俱乐部Tie-BRK Tennis Team活动
相比篮球、羽毛球等一般球类运动,网球入门难,球场、装备、训练费,道道都是关卡,但一旦上手,乐趣也是无穷的。硬地、草地、红土,不同场地有不同魅力,发球、落点、正反手,也都各有讲究。KV说,有时候光听小球一下一下落地又弹起的声响,你都会觉得太动人了。俱乐部成员里,年龄最小的是KV十来岁的女儿。从7岁开始,她便跟着父亲打球,每每训练烦躁时,小姑娘也会大手一挥,不练了。停下一段时间后,KV问她想学什么新的运动,小姑娘老实回答,还是想打网球。
在KV看来,网球的迷人也在于它难,“从身体到心理,可以一直不停地去打磨、提升,就像打游戏升级一样。”续睿是北京一知名健身房的主理人,学习网球三个月,便达到2.5级别。经朋友介绍进入TTT之后,每礼拜至少打5场球,一天2~3个小时起步,八个月过去,水平已经接近4.0,这种进步速度在业余选手里极为罕见。KV发现,网球场上似乎也存在“鲶鱼效应”,一个网球新手不到一年时间赶超众多老球员,成员们自己就先“卷”了起来,纷纷加大训练量。
“打网球最难的就是找球友,碰上水平相近、时间合适、打完球还能一起去喝酒的球友更是难得。”车车说,Tie-BRK现在正在做的便是集结这样一批热爱网球且具备一定水准的选手,大家来到这里不用再做选择,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加入TTT前,网球高手老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找不着合适球友,收到KV邀请来到俱乐部,很快便和老成员们打成一片。如今一起打球喝酒之外,从事视频行业的他也担起了Tie-BRK不少短片的拍摄和制片工作。从球友到朋友的故事,再一次在俱乐部内部上演。
“他们只是看起来会打,并不一定会打”——创立初期,Tie-BRK Tennis Team发布在小红书上的内容曾遭到摆拍质疑,一段时间之后,类似声音便消失了。“每次打球都不是随便玩玩”的话语不仅仅出现在俱乐部的宣传文案里,它也作为一种价值观,一种集体智慧,在俱乐部大小活动和赛事里贯彻执行。
Tie-BRK网球俱乐部活动
今年3月,Tie-BRK发起了首届优胜者杯网球公开赛,裁判、球童包括赛事转播都按现有最高水准配置,决赛甚至请来了国际四大满贯的解说胡立涛,“相当于把一个业余选手当职业运动员对待”,成员们反响热烈。7月初,第二场优胜者杯即将在Tie-BRK设计的阿那亚红土网球场开赛,同样48个签位,上一场还能空出十个外邀名额,这场一天之内47人报名,已几近满员,其中有不少来自上海、杭州的成员。作为一项拥有百余年历史的运动,网球本身源远流长,过去十余年在国内异军突起也已证明其魅力所在,但一项运动想要传播开来,形成系统文化走得更远,还得依靠专业赛事。如车车所言,“赛事可以承载很多,国内从溥仪那个时候开始就有网球业余比赛,但一直没有形成规模或具备相当影响力的赛事,我们希望能做一个有调性的,类似于中国业余赛的‘四大满贯’”。
这一两年,KV从球局的参与者变成了组织者,原本“一个很轻松的爱好”变成了“要不停烧脑的工作”。好在他对这项运动的热爱却并未减损,每逢群里发起球局接龙,他都是第一个接的,只是一旦遇到满员,他又会第一个跳出来。“我在做这事儿的同时也一直在挖掘它,过去100多年它都是怎么过来的,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陆续开始学网球。”他愈发觉得,网球绝不仅是一项竞技运动,它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微妙表达,一次深度的自我觉知与探索,它关乎如何理性思考,如何控制情绪,如何正确又快速地学习,如何既放松又专注。
从一个十多岁的兰州少年到一个十多岁孩子的父亲,网球便是如此经过他,并落地生根。以Tie-BRK为原点,经由一个百人社群,KV也想展开看看这项运动的更多切面,它如何演变,蕴藏怎样的可能,又会给每个身在其中的人带来什么,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