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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之恶”与极权主义的起源

文摘 2024-08-27 05:06 西班牙

在政治学与伦理学当中，“平庸之恶”是一个由来已久、引人深思的表述。

这个概念最早来自著名政治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在著作《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中，阿伦特记录了她对纳粹高级官员艾希曼审判过程的观察和感想。

艾希曼是纳粹种族灭绝计划的主要执行者（非策划者）之一。战争结束时他藏匿于阿根廷布伊诺斯艾利斯，直至1960年被以色列特工秘密逮捕，并在1961年2月11日于耶路撒冷接受审判，最终被处以绞刑。

阿伦特并未停留在谴责作恶者，她更关心的是：为什么在第三帝国的极权统治下，人的良知会逐渐泯灭，做出不可思议的恶行？

阿伦特观察之后认为，艾希曼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坏人”，他既不蛮横也不邪恶，也并未表现出对邪恶价值观的狂热，他只不过是在麻木而盲目地服从上级命令，对自己所执行的任务缺乏道德判断力。

所以，这种平庸之恶并非源自内心的真正恶意（比如一些以杀戮和伤害他人为乐的恶棍），而是由于个人的麻木不仁与顺从。

就是这样一个“乖乖”的执行者，将数百万犹太人送进了焚尸炉。

“平庸之恶”一般表现为缺乏反思意识、道德责任感和共情力。也就是说，一个人可能平时是个普通上班族或者好父亲，但是到了特殊时期，他就可能摇身一变去折磨和折腾民众，只是因为这是上级命令而已。他在这种时候不会去想，上级的命令是好还是坏。

阿伦特指出，平庸之恶的根源在于个体放弃思考，不假思索的顺从导致了对人类伦理的背弃。由此可见，不思考和愚钝所带来的恶，可能会是惊人的。

值得注意的是，平庸之恶通常表现为一种集体行为。

当整个社会环境或组织结构都鼓励服从，却不强调甚至打压反思意识，个人往往很容易陷入平庸之恶中。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原本善良或中立的个体，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在一些政治运动中，这种现象也很常见。比如苏联大饥荒时期，在乌克兰征粮的苏联士兵经常直接用机枪对准不愿意交出最后一点粮食的农民，看似残酷，但对士兵来说只是执行任务罢了。

平庸之恶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人类社会心理的很多层面。

首先，社会分工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个体责任感的稀释。在一个高度分工的现代社会中，个体往往只需专注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工作，而不去考虑其行为的整体后果。正如阿伦特对艾希曼的分析，他不认为自己需要为残酷的结果负责，应负责任的只是顶层决策者。

其次，集体主义和从众心理也会助长平庸之恶。当个人面对某种激烈的社会思潮时，从众心理会使得他们更倾向于服从而非质疑。这种心理机制会消解其一个人独处时的道德判断力，忘记基本人伦，参与到无意识的恶行中而不自知。

最后，教育和意识形态的灌输也在培养平庸之恶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在一些极权或专制体制下，教育往往被用来灌输忠诚、服从和集体意识，而非独立思考和道德判断。这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个体，容易成为专制体制的工具，为其所用而不自知。

比如在政治运动中从众殴打他人、折磨他人，都是典型的平庸之恶。

讽刺的是，平庸之恶常常是拜专制所赐，但它又巩固着专制本身。专制政权其实高度依赖于大众的顺从与服从，以确保政权的稳定。平庸之恶使得普通人在面对不公或暴政时，选择沉默、冷漠或顺从，这就使得专制政权能够更轻易地控制和操纵民众。

平庸之恶还使得专制体制中的恶行得以“合理化”。当个体普遍缺乏反思能力和道德判断时，专制政权可以通过宣传和洗脑，将暴行“正常化”或“正当化”。这反过来又淡化了平庸之恶执行者的良心负担，从内心说服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常”的。

平庸之恶还能削弱反对的声音。在专制体制下，个人往往因为害怕或习惯性顺从而不敢发表反对意见，这种环境使得那些可能有潜力成为反抗者的人，也逐渐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和动力。此时，整个社会都充斥着平庸之恶，成为一沟绝望的死水。

关于这种社会形态，我们屡见不鲜。在东德时期，各种秘密警察、监听机构，就是平庸之恶的执行者。德国电影《窃听风暴》就是一部探讨平庸之恶者走向觉醒的经典巨作，震撼人心。

那么，该如何对抗平庸之恶呢？

其实在恶的环境下，从来都不乏善良觉醒者，比如“枪口抬高一寸”这样的故事。辛德勒的名单亦是如此。可见，“平庸之善”也是普遍存在的。这就是人性的希望所在。

要减少平庸之恶的土壤，在教育和文化中，就必须加强对独立思考能力的培养，要提升人们的自发道德责任意识，而不是一味鼓励顺从、鼓励随大流和背标准答案。

越是集体主义和服从教育泛滥的地方，平庸之恶发生的可能性就越大。

二战后的欧洲经过充分反思，从幼儿园的教育开始，就不断激发孩子们的自我判断意识、批判能力，培养孩子质疑权威的习惯和本能，以防止悲剧在欧洲重演。

人性当中天然拥有着良心与共情能力，但它们很容易被体制的强大机器所磨灭。因此，让自由平等博爱之类的“普遍价值观”普及，是对抗平庸之恶的最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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