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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来源于我的另一个公众号「黑噪音」。
如果说德国商业模式是家族企业的精益求精，美国商业模式是营销和科技当头，那中国的商业模式就只有一个字：卷。
最近，欧洲开始流行中国火锅店。一夜之间，各种各样的火锅店雨后春笋般开张。毫不夸张地说，每隔几天我在城市里走一圈，就能看到一家新开的火锅店。除地图上这些，今年还新开了“蜀英雄”、“蜀大侠”、“谭鸭血”“国潮风”的奶茶店，也在欧洲遍地开花，但几乎都长一个样，三天就能让人审美疲劳。这种风气还是源于国内。在上海，每种流行的商业模式寿命基本只有半年，从早午餐（brunch），到法式小酒馆，到gelato，到精品咖啡，每种流行都是大家一窝蜂上，然后在某一天又突然退潮。在互联网，每个app都恨不得自己是最齐全的那个，电商平台也要做社交，旅游平台也要做直播，阅读平台也要做短视频……企业投资也是一样，制造企业看到房地产赚钱就一窝蜂扑向楼市，房地产企业也要做矿泉水，而饮料企业又要做服装。“做大做强”、“多元化”的背后，其实都是疯狂的卷、卷。从文化角度来说，中国的企业文化是基于社会文化，而中国的社会文化，最核心的基础之一就是攀比、跟风。攀比在生活中是比较收入、房子、地位、儿女，在商业中体现出来就是：别人有的我也要有，别人赚到了什么钱我也要赚到，如果没赚到，那就是我吃亏。就像电商平台看到短视频赚钱，就也要弄短视频。支付平台看到社交赚钱，就要搞社交——驴头不对马嘴的业务战线，人家就是能实现神奇的整合，让人叹为观止。我以前做餐饮的时候，只要生意一好，附近就会立马开起来类似的店，连菜单都基本照抄你的。所以有时候这种“卷”甚至不是为了竞争，而是为了搞死别人。这就牵扯到另一个中国式商业模式的底层逻辑，那就是零和博弈，甚至负和博弈。零和博弈的概念首先由美籍匈牙利裔数学家冯·诺提出依曼于1928年提出。在商业上，零和博弈说白了就是你死我活。在他们眼中，世界上不存在共赢，只有赢家通吃。零和博弈的根源则是丛林法则，而不是和谐共生。可能有人说，竞争不就是你死我活嘛？难道竞争还要考虑对手的安危？其实，竞争势必意味着削弱对手，这是肯定的，但要看竞争的手段。好的竞争会促进整体蛋糕的做大，最后大家一起分享。但坏的竞争是，一起抢有限的蛋糕，但不考虑做大蛋糕，甚至还会让蛋糕越做越小。就比如好的竞争：你开了一家四川火锅店，那我就开一家北京铜锅涮肉，而且不跟你拼价格，也不开到你旁边直接抢生意，只是跟你做差异化和品质化。顾客们逐渐了解了火锅产品的多元化，火锅这个品类就扩大了，大家都赚钱。但如果我只是“复制粘贴”你的店，然后用低价策略和延长营业时间来熬死你，那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没有利润，然后一起死。这也就导向了零和博弈的理论终点：大家的共同收益为零。负和博弈则更惨：大家还要一起欠债，两败俱伤。与零和博弈相反的，是正和博弈。正和博弈就是我上面所说的那种好的竞争，随着竞争和博弈，大家都成了受益者。说到这里就牵扯到“卷”模式对世界的终极伤害，那就是对契约和人性的破坏，最终伤害到整个社会。国内的人可能不太了解，从中国出来的几大国际电商品牌：shein、Temu等等，正在迅速占领全世界。尤其是Temu，现在话题度比较高，此前它甚至在美国橄榄球超级碗的决赛上（约等于春晚在中国的影响力）做了广告。爱它的人是因为它的极度便宜，恨它的人则是因为它美国抢实体经济的饭碗，而且遍布着劣质商品和假货。现在美国和欧洲都在警告，Temu这种海外直邮的商品，其中相当部分都不符合欧美的安全标准，但海关无法做到检验所有的包裹，于是导致大量的劣质商品绕开监管，流入顾客手中。就拿插座来说，欧盟已经警告，Temu上的许多产品不符合欧盟安全标准，有火灾隐患。就更不要说纺织物的有害物质超标、玩具的危险性等等。这种说法其实是误以为道德才是社会的基础。人类的人性都是一致的——贪婪、自私等等，但欧美社会之所以形成了较好的商业环境，是因为监管和商业契约共同形成一张“大网”，让所有人自动遵守了这样的契约。比如在价格方面，各种各样的行业协会和商户之间形成一种默契，恶性竞争者就很难立足。在监管方面，因为严格的安全监管和法律约束，导致生产商都得保持安全性和品质。但是当一种“卷”的浪潮，像海啸一样扑向这个契约社会，就很快也会让这张“大网”灰飞烟灭。所以别指望欧美人不买那些廉价劣质产品，你这时候不去怪罪破坏契约的Temu，反而要怪顾客没道德？这不是流氓逻辑吗？有的人说美国人就是怕自己价格垄断被打破，才忌惮Temu。但请问，公牛插座在中国难道不贵吗？高质量的产品一定是有点小贵的，而便宜往往就是因为劣质。就像许多餐厅偷着用地沟油，导致炒菜很便宜，但你不去怪地沟油商家，反而怪顾客贪便宜？前几年跨境电商火起来的时候，许多国内商家蜂拥到全球最大的电商亚马逊，像国内一样刷单、刷好评，最后亚马逊不得不封禁了大量的中国账号，导致大家都没钱赚了——这也是破坏行规和契约的一个典型案例。在制造业方面，去年火爆的中国造车业也是一样。在引人注目的同时，其实疯狂的卷也是其迅速扩张的内在原因。这就让人很担忧：靠着卷也许能火那么几年，但能火几十年吗？能成就品牌的神话吗？中国摩托车以前也走过这条路，后来就不行了。因为所有的卷，其实本质都是拉低品质、偷工减料、压榨员工、破坏行规，这些卷最后所能留下的，也只有一地鸡毛。零和博弈、负和博弈，如果没有受到限制和约束，将会最终破坏所有的秩序和文明，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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