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是师的军务参谋护送我的,到国防部大楼就把我交给了李文普,我这才知道他的名字,他一身军装,中尉军衔。李文普就带我到公主坟的招待六所。
六所院子挺大的,平房多,有果园。李文普介绍说,这是中央的内部招待所,首长暂住这里。我不明白他说的首长是谁。
他把我带到一间办公室,一个叫关光烈的秘书让我坐下,他出去不多会,就领来了一个中年妇女,介绍说:“这是叶主任。”
我起立敬礼,她让我坐下,亲切地问起我的家世,文化程度,在部队做什么工作。她每问一句,我都站起来回答。
“以后你在这儿要好好工作,为林元帅服务。”
林元帅?好大的官啊。我的心血陡地往上涌,没想到自己一下像进到玉皇大帝的南天门。
叶让关秘书安顿我的住处。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小屋,这里是林的勤务人员值班室,一个矮墩墩的战士站在屋中央,笑微微地望着我。
关秘书对我说,他叫小郭,在值班,也是你们196师的,来这里已半年了。
小郭也是宝坻人,他家离我家有十几里。老乡见老乡,分外亲切。他告诉我:“刚才和你谈话的叶主任叫叶群,是首长的夫人。林彪元帅我们称呼他首长。他要用你就打铃,你听到铃声,马上到他跟前听吩咐,叫干啥就干啥,不要多嘴。”
小郭安排我每天打扫卫生,送三顿饭。
工作了两天,我心里一直记挂着见林彪的事。小郭知道我的心情,这天来了客人,小郭让我去送茶,我端着杯子进了会客室,第一眼就看见林正坐在沙发上和客人说话。
他那副样子让我傻眼了,是个老头啊,一身便衣,瘦骨伶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这是我想像中威武的林彪元帅吗?我记住小郭的话,赶快退出来。
我对林的第一印象至今不忘。在小学课本上他那生气虎虎的战将形象,在我心目中全消失了。后来关秘书告诉我,1938年他在山西给阎锡山的兵误伤以后,到苏联治疗,神经功能没有得到恢复,就匆匆回到国内靠自己将息,身体一直是病恹恹的。关秘书的话给我心中增添了一股敬重他的责任感,我要伺候好他。
来的客人我不认识,后来小郭告诉我是叶剑英元帅。平常他们都不穿军装,不穿军装见面也敬礼,我不明白,都是元帅还有上下之分?
2.
卫士生涯
刚开始做林的内勤,我很不习惯。说话不能大声,走路只能快走不能跑。每天擦桌子扫地,没事就窝在小房子里,多没劲呀,一天到晚连个和你说说笑笑的人都没有。
我念叨部队,想回去,可来时头儿说他们是用脑袋保我的,怎么说也得干几年呀。
一年后小郭调走了,林的起床睡觉,打扫房间卫生,冲厕所,开窗换气,都由我一人来操持。
林身体好的时候就6点起床,看一阵文件。我就给他弄饭吃,早上7点半吃饭。他吃完早饭总是在走廊里转。走廊一头有个沙发,转累了就往那儿一坐,这时秘书就开始给他念文件了。下午通常重复上午的活动。
林吃完晚饭也要坐下来待会儿才到院子里走走,有时候叶群陪他,豆豆或老虎在家也陪着转,没人陪他就自己转,转到晚上9点多钟回来就睡觉。
早些年,林还到公主坟街上活动活动,拎只小收音机边走边听时事,我就在后面悄悄的跟着,躲在电杆或树杆后面盯着他,因我有保卫他安全的职责。那时,认识他的人很少,活动也很自由。
1960年我刚到时,他们一家四口还能在一桌吃饭。文革开始,豆豆和老虎(林立果)都到空军上班了,叶群忙,起得晚,林的三餐都是自己一人吃。
林豆豆、叶群、林彪、林立果
林吃的比较简单,比如洋白菜、菜花、空心菜、胖头鱼他都吃。
他吃的菜都是煮的,拌点油盐,还不得放葱姜蒜。他拒绝吃炒的菜,说吃了上火。主食是馒头。馒头切成片泡在汤里,吃的时候要去掉汤。
林吃的菜通常盛在几个小碟子里,他不喜欢吃的就放在一边。长期素食,营养很差,林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叶群想了办法,在林的面食中掺了些高蛋白。
外出的时候就带个菜谱,我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把菜谱和制作方法交给那里的厨师。当时他还能喝些水。到1965年后喝水少了,饭量也小了。
林像苦行僧一样生活,营养不能保证。叶群想了个办法,把肉剁得很碎,做成小饼给他吃。他从未有饥饿感,反正到点就吃,每顿像猫食。
他给我说过一个故事,红军时期,打了一场败仗,逃跑了一天没吃上饭,饿的难受,正好窜到一个地主家,锅里炖的是肉,好香啊,又是大年三十,那是他最好吃的一顿饭。
早些年他早上起来,我把水给他放好了,放上毛巾他就自己洗手洗脸。到1965后就不洗脸不洗手了,吃饭时,手在裤子上蹭两下抓起筷子就吃。晚上上床休息也不洗,我给他弄块半湿的毛巾擦擦就行了。
他中午吃饭老是爱出汗嘛,只要一出汗就呆呆的躺在床上,生活秩序也乱了,后来他就先睡觉,不管睡着睡不着,到下午两点起来再吃饭。
洗衣服的事就交给了王老太太。老王是陪伴豆豆的,也照顾叶的生活起居。
林平时出汗多,怎么也不让换内衣内裤,都穿两三个礼拜了,我坚持着动员他,说:“你出汗还穿着,更容易受凉,换件衬衣吧?”
他同意了,就说:“你说的对,换一件吧。”换下来的衬衣脏着呢,领口黑不溜秋、光几几的,老王得用洗衣粉泡上两天,再拿搓板搓洗,费劲着呢。
平时林的衣服修修补补也是让老王来做。林蹲厕所屁股露着易着凉,老王就把林的衬衣后摆接出一块来。
早先林不愿洗澡了,我对他说:“你好久没洗澡了,等天好了,给您洗一下澡吧。”
林说:“讲卫生的事,不能全信医生的话,你要都听就活不了。”
他又说:“你看农村的孩子多脏呢,人家也没病没痛的,西藏的孩子生下来洗一次,死时洗一次,不也活的挺好嘛。”
后来他到庐山,住在美庐,那里原是他校长蒋介石的别墅,宋美龄的画、蒋介石着军装的像还留在墙上。
美庐有一个小锅炉,早些年蒋宋就用它烧水洗澡的。有人告诉林说,老蒋的睡眠好,就是经常洗澡。林从那儿开始天天洗浴,下山后还能做到十天半月洗一次。
林要洗澡我帮他弄好水,还要拿温度计量。温度要求调到37度,他自己洗,洗的时候水里要放点醋精,用药皂,红颜色的那种。他洗澡很快,在水里糊弄几下就上来了。
我侍候林每天的生活,先要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比如什么时候给房间通风,什么时候搞卫生。
通风时他坐到客厅,我就把卧室窗户打开,如果他在卧室,我就把客厅给通通风。他怕风,一般不大开窗。外出时,天气变化该添加什么衣服,穿什么鞋,这些事我想的比较细,比较多。
他睡的床不宽,只有一米三五。他不睡大床,也不睡席梦丝,他无论到哪儿,就睡棕床上加一层软垫。每次外出,我们就把他的被子衣服用大帆布口袋装好带上。他穿的、盖的都不用别人的。
刚开始只用小薄被,后来把小薄被淘汰了,全用毛巾被。毛巾被有七八条吧。
林平时最注意自己生活的空间就是温度,日常穿衣多少要根据温度来定,这是1950年代北京医院的专家给他定的,以温度30度来增减衣服。那时候还没有空调呢,我就用温度计测定。
如果超过30度,林穿衬衣就够了,如温度在28度,就给他加一件布料的。他穿衣服厚薄都有规定,有温差2度的,温差4度的,温差8度的。
夏天一般没事,他穿一件衬衣就够了,35度也如此。秋天和冬天就不行,有时刮大风,窗户密封不好,虽然是两层玻璃,我得个把小时要看一次温度表,他自己也看,温度低了就主动找我给他加衣服。
比如冬天,他外出时若是零下十几度,给他把皮帽子一戴,大衣一穿就完事。
最初给他加衣服,套三件身上就拥挤的难受了,他要我把领子给拆掉,穿上身脖子好受些,他又发现口袋堵胸,我又给他把口袋拆掉。
他从不穿棉毛衫,背心也没有,冬天不穿棉。他起床时,我得根据多少度再给他配什么样的衣服。
他穿衣服不讲究,只要合适温度就行。每天看温度计成了他的常态,走廊、厕所、会客室到处都为他安放有温度计。
如果衣服、鞋子坏了,就给叶群说,叶群就给买,或再做。
他的换洗衣服有七八件,都是旧的,衣服边儿磨裂开了,就让老王修补,不行了,叶群就给他再做一件。
冬天林起床时,我要他躺在被窝里别动,我先把他要穿的衣服穿上半小时,用我的体温焐热后,再扶他起来给穿上。他要是穿三四件衣服,我就把它套在一起,只焐一次就够了。
每年的冬天天天如此。这事让他感动了,对我说:“你侍候我做的事,我的子女都做不到。”
现在报刊上时不时说林吸毒、打强心针,都是胡说。还有个摄影记者说他在天安门上还闻到林的身上有鸦片烟味。我一天24小时都在林身边,林干了这种坏事,我能不报告?
林治疗枪伤曾两次去苏联。跟随他的副官于保孜说,林在治疗期间闻听到斯大林消除自己的政敌,就是通过医生用药谋杀的,林的病未愈就匆忙回国。回国后,对国内医生也不信任了。
自家弄了本药书研读,自己开处方。解放战争的1947年,他在白城子自己开方子吃,差点死了。建国后,就靠自家疗养,从不求医。
301医院副院长曹根慧说,有一次林患肠炎,曾宪九主任给他处方用药,硬是不吃,曹根慧上门来劝说,也不吃。曹把周恩来搬来了。周当着林的面把两片药放在自己嘴里吞下,在林身边坐了两小时,说:“你看,在我身上没什么反应嘛。”林这才开始服药。
林体形瘦小,脸色终年苍白,50多岁就颧骨突起,走的步态沉重,体重只有80多斤, 要是脱光衣服,你就能看到他仅是一付骨架子。
他神经一直是衰弱的,经常失眠,心脏有时也难受,睡不着就叫我:“到我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就坐到床跟前的沙发上跟他聊。
他发困了,就说:“你看到我要睡着了你就走。”有时长时间睡不着,就说:“别管我了,你去睡觉吧!”
他怕出汗,一出汗前胸后背一片水湿,他不愿换衣服,自己躺在床上把汗焐干。
我长期失眠,靠悄悄抽几支烟或服用安眠药,才能没日没夜围着他转。
有人说他上天安门要靠打强心针支持,全是胡说八道。给林打针,都是我打的,注射的都是维生素,根本不是什么毒药。
有人说他装病,我一天到晚守着他,能装吗?他确实有神经官能症,怕冷怕风,有次转车,车玻璃没关严,回来就躺下了。
他在全国漫游,选择住地要避水,在北戴河或在青岛的住所都靠山背海。他的手要是摸了发凉的物件就会身上出汗。
林的卧室里那块大木板上都是他的生活记事,他的总结有一大堆,比如今天吃什么东西出汗,吃什么东西不出汗,凡是出汗的,以后就不吃了,或吃什么东西拉肚子——他都写在黑板上。
只要他生活中信奉的经验,要我都记下。有时他口述我记。他没事就这么琢磨,找原因,弄出好多条,一条一条都要我记住。他说:“我要是把这事忘了,你提醒我啊。”
1966年7月,林在大连犯病了,痛的夜里睡不着,白天起不了床,豆豆见他夜里在水泥地板上打滚。
林在毛家湾肾结石病犯了,也是在地上打滚。就是这副身体,毛还要林去北京出席八届十一中全会,当上了接班人。
他的生活习惯我无法改变,他经常个把礼拜都不拉大便,一拉就跟驴拉的一样,挤出一个个粪球来,撑的他肛门破裂直流血。
我在他便盆边上总是放个热水瓶,他要拉,我赶快倒点开水涮一涮便盆,增加温度,还得赶快拿干布擦净水气,放在凳子架上让他坐上。
要是拉的不是粪疙瘩了,他要我看,说:“拉肚子了。”我一看,粪便成条软了,还是干的啊。他说:“多可惜啊,这么多营养都拉出去了。”
我当着他的面不好说,当元帅了,学马克思主义的,怎么连点儿生活常识都不懂?
他说不好病就来了。1963年在广州,住在汪精卫的房子里,一天,起不来床了,北京专家来会诊后,他告诉我生病的原因,说:“睡觉不能总一个姿势啊,得翻身动弹啊,一动,被子没盖严,肩膀露出来了,所以病了。”
后来他想出一个办法,用一根木棍,约50公分长,他睡觉时,要我把棍子从他脖子底下穿过去,再用两条绑带,将木棍的一头绑在左肩,另一头绑在右肩。两边都有了挡头。一动不就翻不过身了吗。
这不是自己在找罪受吗?林说他翻不过身时自己会醒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总比凉着肩膀好。
那年去上海,他坐在招待所的那个沙发上不出汗了,说这挺好的,走时他让我把它一块儿带走,秘书给人家算账付钱买下来了。
他坐的沙发后面有个靠垫,是真皮的,后来,我给他弄了个木框子的棕垫靠着,果真不出汗了。他喜欢这样拼装的沙发,坐垫底下悬空的,靠垫是中空的,不论走到哪都带上坐垫和靠垫。
要说他精神上有病不为过,他一说这不好那不好,只能想到让他睡好,给他打假安眠药针剂,实际上打的是维生素,对他心理的暗示有相当效果。他就会说:“我睡觉睡的好了。”
如果哪天他感到不舒服或汗出的多,我说成是天气原因造成的,就诓骗他说:“今天阴天啊,气压低。”他就说:“噢,对,对,气压低了,人就难受。”他一听心气平和了,没事了。要不,他就会癔想,是不是吃的东西不对,或者是不是受凉了?
胶囊是从北京医院领的。安眠药胶囊是半截红半截黄的那种,我把原装药给倒掉,然后把维生素药片弄成末,用那空胶囊把假药给装上,再送给他吃。
有时候他睡不着了,一会要一个,过量了,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的还醒不来,好些天我就不给他了,实在不行了,就给他打安眠针剂。
用假药叶群非常清楚,是她指挥的,我哪敢用。打针也好,吃药也好,包括其它的骗法,都是她的办法。
叶群、林彪
蒙他已习惯了。叶群体谅林的处境,她骗林的出发点有好的一面。林不出门,不接触人,特别是九届二中全会以后他连文件也不看了,也不到毛主席那里去参加会了,他心里烦躁,报纸上的事,社会的各种问题,叶不让我们告诉他。另外,叶群把中央文件上的、军队的和社会上发生的事,经过挑选后才传给他,你说他能知道什么啊?
林外出不让带自己的炊事员。司机也不带,就带秘书,内勤,他确实是你们说的轻车简从。
一次林去庐山,带了叶群豆豆老虎,秘书周衍盛和我跟去的。我去是我游泳好啊。叶就让我和豆豆、老虎天天去庐林水库游泳。
水库深着呢,中间弄一个大木筏,人可以上去歇一歇,我第一次见到毛泽东,他就是坐在木筏上面。
毛泽东去庐林水库的时候,有好多女孩子围着他转啊,都是海政、空政文工团的。女孩子头上的泳帽红红绿绿,像水面上开的花。有的女孩子不会游泳,身上还给套个圈。
老虎嫌水库风平浪静的,提出要畅游长江。我们从上游到下游游有30多里地。长江江面宽阔,无风三尺浪,浪扑面就呛水,我的心都发怵了,老虎真是老虎,他胆大,一直在激流中冲撞游了30多公里。
平时秘书每天给林彪念文件。叶群每天把传来的几十份文件精挑出几份重要来,让秘书给他只讲一二十分钟。扼要地说说国内的什么事,国外的什么事。
有时林听到值得他重视的问题,说:“把这个文件给我留下。”文件要入档的,秘书经常来找我,说:“首长上次留的那份文件放哪儿去了?你帮助我找找吧!”
一般都是上午给他讲一次文件。叶群没当政治局委员那几年,常来林跟前山南海北的聊天。偶尔外出只是去商店逛逛,更多的时间呆在自己房间看书,她把书上政治的,历史的或有趣的故事就来给林讲。
他们夫妻不住在一起,一直是分居的。
林一天到晚就这么孤孤独独的,也有一些嗜好。在走廊上我给他摆了个留声机,这是三十年代的产品。林最喜欢听轻音乐和梅兰芳的。
有一回,我见他坐在豆豆房间里弹钢琴,弹得很流畅,不像是初学的。我万万没想到林还有这么一手本领。
林也吃零嘴,他只吃花生糖,他想吃的时候,不言语,对我只伸两根手指,表示吃两块。
中苏边境紧张,他招来总参作战部的人,地图在客厅墙上挂满了。有时他一人坐在那儿看,林还让小陈帮助他背图。那些天,小陈跟着他早起晚睡地看地图,背地图。小陈叫陈占照,刚调来林身边当内勤,挺聪明,高中文化。
要是平时,林越想自己身体不行就着急,越着急越出汗,一出汗就动不了了,一直是这样的恶性循环,可要他准备打仗就兴奋,脑细胞也激活了,身体也好了。
1969年,他到三北地区视察,手中不离地图,走一路看一路。后来,紧张形势和缓了,他亢奋的精神状态也蔫了。
他隔几月就要给主席那里去汇报一次,中央开会他也得参加啊。一般主席召开的,总理召开的他都会去,后来就有选择了。”他说不去,秘书就得给请假。叶群在文革中间才代林出席各种高层会议的。
林参加会要讲话,他准备也特别。开会之前他在屋里转啊转的,然后停下来在一张纸片上写几条,再转,再写。他记的东西过一段就自己清理,有的留着,有的就不要了。
他开会讲话一般不用讲稿,也不善于拿着稿子念。我在毛家湾的时候,就没见过一个秘书给他写过讲稿,他记的字条上只有几个字,秘书们说,几个字或一句话,就能牵动他要说的全部内容,怎么讲,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从未见过他记日记。他偶尔要写什么,我给他在走廊的两头安置有张小桌,放上红蓝铅笔和纸,他在走廊散步,想起什么就写上几个字,记日记是根本没有的事。
1962年,正是福建前线紧张的时候。我和李文普跟他到厦门后,不让他到前沿去,他非要去望望金门,不让人跟着,说:“目标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他硬是一人往几百米山上的观察所爬去,李文普不放心,还是远远地跟着。那时候他身体还行。
每年他在北京待的时间大概有七八个月,冬天去广州,春节以后广州开始变潮湿了,他就得走。夏天到比较凉快点儿的地方去,如大连、青岛或东北,还去了甘肃卫星发射的二十基地。那地方是大沙漠,特荒凉,招待所只有一个招待员接待我们。
他到哪儿都是低调,不准地方或军队首长迎送,不得拍照拍电影,凡是开班长或连排干部参加的座谈会,林规定,要保证畅欲所言,他们的上级不得到会。
3.
卫士的结局
“913事件”那些天我不在北戴河,出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一直等到北戴河林办的那拨人回来后,中办副主任王良恩才来毛家湾传达中办57号文件。
他传达完说:“你们现在都知道林彪跑了,知道了你们就甭回家了。”我们20多个工作人员给关到毛家湾的东院。
那天,我穿着凉鞋,没穿袜子就给圈住了,从此5年没有回家。还对家人谎说我出差了。
后来把我们集中在“亚洲疗养院”办学习班,让我们大批大揭林彪。林彪是九大选的,专案组没完没了地逼我们交待他的“罪行”。
专案组的朱志和说:“把你们派到毛家湾,就是让你们保卫毛主席路线的,他搞阴谋诡计你们不知道?”
我说:“我们水平低,看不出来。林彪当接班人,写到党章里,是你们说了算,不是我们说了算,你们都不知道的,我们就应该知道吗?你们都看不出他有阴谋,我们就能看得出来?我们有那么高的本事?”
对913那天的事,陈占照是最知情的,那些天他一直在林的身边。豆豆是7号到北戴河的,小陈给豆豆讲了林立果在北戴河的活动,豆豆很警惕,要小陈千方百计儿的保护好首长,处处留心老虎和叶的行动。
12号深夜,小陈见林立果和叶群紧张的进到林的卧室,感到有事,他马上转到过道的厕所,一墙之隔正是林的卧室。
他贴耳听到叶对林说:“在北京他们把黄吴李邱都抓了,马上来北戴河抓您了,我们得赶快走。”
林说:”我就不走,死也死在北戴河。“
叶劝了一阵,要林先到大连避避风。林这才走出房间,在过道上叫李文普,说他睡不着了,要马上走,去大连。
小陈听来的这些话,是在亚疗学习班审查我们的时候给大家讲的。那时他没屈从于人,我印象特别深。
我们都关在亚疗办学习班,要大家揭发批判林,小陈在政治高压下,能对我们说出这一事实,是很有勇气的。我们毛家湾的人,都知道小陈单纯,从不会说谎。
公安部长李震说:“不管李文普左臂上那一枪是不是他自己打的,只要没有跟林彪跑就是好同志。”
李震话里有话,作为公安部长为什么说得那么圆活,是政治的需要啊。在北戴河带枪的有李文普一个,刘吉纯一个,再一个就是我。林彪身上哪有枪?
专案组审了我四年,给我做的结论是“犯有一般性的政治错误”。
1980年初,我转业到天津塘沽电器厂,安排我当厂长,我不干。我说,我就当工人。组织部门的对人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关我的时候,我的孩子还小,老婆是糖尿病,我妈身体也不好,一家老小都在望着我,我有什么罪啊?
我有一种无法忍受的情绪,对一切事物都心灰意冷。913事件中央都对,就我们做服务工作的错了,该倒霉。
在电器厂干了整整5年,心里一直是沉甸甸的,老惦记家人,想回北京,我申请,没人理睬我。
一位好心人悄悄对我说,你是林彪的人,不会让你回北京的。偌大的北京竟然容不下“林彪的人”!
我找总政,总政不敢说原因,只说你已交给地方,由地方管你。我又找中组部,中组部说,你的安排是总政定的。来回相互推诿,我整整跑了五年,才得到北京户口。
从塘沽回京之后, 安排在低压电器厂,我再不想干什么了,领导说:“你先去做饭吧。”我说:“好。”
做饭做了一年,领导非要我到车间去当支部书记。我去了,三天两头给党委写报告干不了,就是不批,我硬着头皮干了一年,领导才松口说:“这样吧,上收发室。”我说:“这挺好。”
后来豆豆回到北京,对我家很关心,我住院她帮忙找医生,钱她接济,我敬重她,她是林家剩下来的后人,她后半生一直在为林冤案奔走,我祝福她长命百岁。
我今年74岁了,时间不多了。我从玉皇大帝的南天门摔下来,活着只能听天由命。不再去要求官方给我纠正“一般性的政治错误”了。
每年春秋时节,我烙上一张饼,带上一壶水,去到北京的郊野。那里没有烦恼的事,空气又清新,大自然会给我晚年最公平的待遇。
点赞、在看,好运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