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商低有多可怕?二百年豪族瞬间灭门

文化   历史   2024-06-07 23:24   山东  


陆、顾、朱、张并称吴中四姓。陆氏是四大家族中名声最响亮者。

早在战国时期,齐宣王的一个儿子封到平原县,得姓陆,叫陆通,是平原陆氏的始祖。

汉朝初年,陆氏迁至吴地,成为吴郡陆氏,诞生了许多牛人。如汉代的陆贾(成功招抚南越)、东吴陆逊、陆抗、两晋名士陆机、陆云兄弟;唐朝六宰相陆敦信、陆元方、陆象先、陆希声、陆贽、陆扆等等。

随着时代更迭,这个豪门大族在全国各地开枝散叶。最可惜的是陆逊一枝,由于陆机、陆云兄弟的低情商骚操作,在西晋的八王之乱中被消灭殆尽。

陆机、陆云

陆机(字士衡)、陆云(字士龙)是东吴丞相陆逊的孙子,大司马陆抗的儿子,西晋著名文学家。

陆机“少有奇才,文章冠世”,其散文有著名的《辨亡论》、《吊魏武帝文》。文章音律谐美,讲求对偶,典故很多,开创了骈文的先河。

陆机还是书法家,他的《平复帖》是我国存世最早的古代名人书法真迹。

《平复帖》

陆云文采与哥哥齐名,在口才方面更胜一筹。除三害的地痞流氓周处就是被陆云说服,最终改邪归正成为忠臣孝子。

虽然陆逊、陆抗以及多名子侄在战乱中先后去世,但陆氏家大业大,人才众多。吴国末主孙皓有一次与陆逊的堂侄陆凯聊天,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陆凯回答: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孙皓惊叹道:“盛哉!”

吴国灭亡后,这种大家族控制着东南地区基层政治、军事,拥有大量土地,正如魏国大将邓艾所言:“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所以,新建立的晋王朝必须大力打压这些吴地豪门。

这就是陆氏兄弟的悲剧根源。

陆机20岁那一年,晋国大军南下。他被任命为牙门将军,带着三个兄弟负责荆州一线的防御。

乱战过后,他的两个哥哥战死,部下四散而逃,他则孤身被俘。

在洛阳,北方名士们经常侮辱、讥讽这些抓来的俘虏,心高气傲的陆机从不愿低头。

有一次他去拜访晋武帝的妹夫王济。王济指着旁边几坛子羊奶酪说:“你们江东有什么东西能跟此美味相比?”

陆机毫不退让道:“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莼菜羹

意思是,俺老家的莼菜粥与羊奶酪一样鲜美,还制作简单,不需要盐豉这些佐料(莼菜与茭白、鲈鱼并称江南三大名菜)。

与皇亲国戚计较口舌之争,这情商低得可怜。

北方名士左思也在洛阳,比陆机年长10岁。他正在构思一篇大作《三都赋》。经过三国时期的混乱,文坛需要这种作品叙史论政,作一下概括。

为了了解三国时代的逸事,左思深入基层调查研究,走访了大量的三国贵族,其中就包括陆机。

作为江南名士,陆机心里很不舒服。他认为要总结吴国的得失成败,非他这种江东世家子弟莫属,山东人左思不够资格。

他也开始起草《三都赋》。

他给弟弟陆云写信说:“此间有伧父(村夫、粗俗之人),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

他认为左思的文章只能盖酒坛子(三国两晋时期主要用竹简写作。纸张质量不成熟,不易保存,只能用来临时抄写)。

万万没想到,左思的《三都赋》写成后,文坛领袖张华高度评价:“班(固)张(衡)之流也”,一时引起洛阳纸贵。

陆机不信,亲自读罢,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再续写自己的草稿。“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晋书》。

这件事让他的自尊心大大受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身在家乡的陆云。

西晋一统天下后,扬州刺史周浚爱惜人才,安排陆云到身边做秘书。实习一段时间后,任命他为浚仪(今河南开封)县令。

这是个要职。

三国灭亡后,晋武帝司马炎承诺,魏帝曹奂及魏国的遗老遗少一个不杀,大部不抓,集中在浚仪,继续奉尊魏国名号。也就是说,浚仪就是袖珍版的魏国。

这里的贵族们手眼通天,门人故交遍天下,架子大、脾气大,很难管理。历任县令都感到头疼,只能懒政怠政,难有作为。

陆云到任后,持续开展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专项整治,严肃查处基层干部不担当、不作为问题,切实维护群众利益。

他重点打击地方豪强哄抬物价,保证县城百姓安居乐业;还搞扫黄打非,大力整肃地方豪强的男女作风问题。

有人顶风作案,与有夫之妇通奸,并把她的丈夫杀了。此人背景强大,衙门拿不到证据,无法将他定罪。

陆云命人拘留了那名女子,并不审问,关她十几天后放出,派人监视居住(现在许老板也是这待遇)。

女子心里有鬼,很快找同伙串供。于是歹徒被悉数捉拿归案。

经此一案,彰显了正义,打击了豪强的嚣张气焰,大快人心。当地百姓奉陆云为在世包公,张贴其画像,顶礼膜拜。

陆云身为江南落魄士人,却在县令任上政绩斐然,引起了上司的妒忌。几年过后吏部考核,上司找碴参了他一本。

他有伯乐扬州刺史周浚保护,本来不怕这种官场小插曲,但心地高的人一般气量小,他直接辞官返乡了。

太康九年(288),在洛阳受挫的陆机也回到家乡华亭(今上海松江),兄弟二人阔别重逢。

他们交流了这些年的江湖心得,认为要恢复家族梦,不能只靠笔杆子和昔日的名声,还得做官。

第二年春天,他们一起到了洛阳,首先去拜访名士领袖张华。张华时任太常,掌管朝廷宗庙礼仪,兼管文化教育、统辖博士和太学,地位了得。

陆云有爱笑的毛病,笑点极低。往好处讲是胸无城府、坦白率真,往坏处说就是不通事故、放浪形骸。

他们初次见到张华,看见张华用丝绸包裹着胡须。胡须太长,以绳系之,这本是北方贵族流行的打扮。来自南方的陆云少见多怪,看到后笑个不停。

哥哥陆机大惊,马上给张华解释了弟弟的毛病。

这次见面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陆云再次拜访张华,希望为上次的失礼道歉。

会见的那一天,名士荀隐也在场。他当时担任太子舍人,就是陪太子读书的,职位不高,影响却不小。

张华让大家自我介绍。

陆云先声夺人:“云间陆士龙。”云间是古代吴郡松江的雅称。

荀隐只得奉陪:“日下荀鸣鹤。”日下即太阳之下,天子脚下,指荀隐的老家颍川,临近洛阳。

陆云追问:“既开青云见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

这是拿对方的名字做文章,把鸣鹤偷换成白雉,言语之间开始带有攻击性。

荀隐回怼:“本谓云龙骙骙,原是山鹿野麋,兽弱驽强,是以发迟。”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号称云间之龙,不过是普通野鹿(音同陆),不值得我开弓射箭。

见气氛越来越紧张,张华急忙打圆场,夸赞二人文采,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命人上茶。

这几句短短的交锋,对仗工整,音韵相偕,看得出双方扎实的汉赋功底。但初次相见陆云就出言不逊,暴露了他这个落魄贵族的弱点:高傲中隐藏自卑,文雅中带有霸蛮。

不管怎样,张华与陆氏兄弟深入交流后,很欣赏他们的文采,叹曰:“伐吴之役,利获二俊。”

士族领袖的赏识,使二陆名气大振,时称“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三张指张载与其弟张协、张亢,都以文学著称)。

虽然一炮而红,但二人身为亡国之士,屡屡遭遇地域攻击。

有一天,范阳卢氏的后人卢志约他们在茶馆见面讨教。

卢志的曾祖父是汉末大儒卢植,祖父是曹魏五朝贤臣卢毓,父亲是当朝尚书卢珽。

这种豪门子弟底气十足,一见面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问:“陆逊、陆抗,是君何物?”

古人极重避讳,卢志当面说出陆氏兄弟的祖、父名讳,十分无礼。

陆机毫不客气:“一如君于卢毓、卢珽。”

卢志哑口无言。

双方的对话看似简单,却相当于现在的爆粗口、骂娘、骂十八辈祖宗。

事后陆云也觉得过分,劝兄长以和为贵。

陆机火气未消,扯着嗓子大呼:“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

陆云劝道:“远邦异域,理当不知吾祖辈,何至如此计较?”

这种恶心事经常发生。

曾经叱咤风云的有志青年,如今沦为骂街泼妇,实在悲哀。

在陆氏兄弟焦虑、挣扎之际,西晋朝廷正在重新洗牌。

晋武帝司马炎驾崩。

白痴晋惠帝司马衷继任,皇后贾南风把持朝政。

元康元年(291年)三月,皇后贾南风为了夺权,让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进京诛杀辅政大臣杨骏。

八王之乱爆发。

六月,她又唆使楚王司马玮杀了汝南王司马亮与大臣卫瓘。

第二天她又伪造圣旨的罪名处死司马玮。

至此,她终于站到了权力的最顶端。

她要打造自己的智囊团队,现在叫智库,或者政策研究室、理论研究院。

她的侄子贾谧找到天下首富石崇大力赞助,成立“金谷二十四友”文化社团。陆氏兄弟也收到了邀请函。

按照历史的经验,动乱之时,应该静观其变,不能轻易站队。一旦投错门庭,就会万劫不复。唐朝安史之乱中,李白头脑发热,投靠永王李璘,铸成大错。

陆氏兄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们太着急了,急于振兴陆氏家族。

他们听不进昔日好友顾荣、戴渊的劝阻,进入一个歪门邪道的圈子,频繁出入权贵豪门,为司马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出谋划策。

他们认为这是获取政治地位的捷径。

没想到,他们将沿着这条捷径走向万丈深渊。

元康九年(299年),贾南风害死太子司马遹。这可是当年武帝钦定的隔代接班人。

她为了权力动不动就诛杀朝廷要员,使其他皇室成员忍无可忍。

永康元年(300)四月初三夜,赵王司马伦在齐王司马冏等人的协助下,杀入宫中发动政变。司马伦自立为帝。

贾皇后及其党羽贾谧等人被杀,还包括陆氏兄弟的靠山张华、巨富石崇、名士潘安。

作为贾谧“二十四友”的核心成员,陆氏兄弟本该一同处死,但在司马伦眼里,他们只是寄人篱下的跟屁虫,没有硬实力,与那些北方名士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司马伦初坐龙椅,也需要人手。

他让陆机出任中书侍郎,替自己起草篡位诏书,陆云任侍御史,负责纠察弹劾有不满情绪的官员。

司马伦团伙道德水准低下,缺乏治国理政能力,使朝廷人心不稳。

在陆机为他起草篡位诏书之时,江东名士贺循、张翰已看破时局:皇室诸王都朝不保夕,何况他们外乡人呢?

待到秋风乍起,他们感叹说:这是品尝莼羹、鲈鱼的季节,不如回江南吧。说罢辞官而去。

从此“莼羹鲈脍”就成了官场中激流勇退的代名词。辛弃疾词中曾用此典故:“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季鹰是张翰的字。

陆氏兄弟没有悬崖勒马,实在是缺乏政治头脑。

司马伦篡位,其他藩王当然不服气。

他的昔日盟友齐王司马冏联合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起兵诛杀了司马伦,史称三王之乱。

事成之后,他们拥立被废的白痴惠帝司马衷复位。

三王都想抓权力,都想笼络人才。他们对陆氏兄弟的看法与司马伦如出一辙。

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晏联手上表,力保陆氏兄弟。于是二人“弃暗投明”,感激涕零地投奔了司马颖。

他们积极为新政府卖命,并鼓动一批辞官返乡的南方名士回到洛阳任职,大力呐喊:“老乡别跑!”

不巧的是,以前与陆机有过口舌之争的卢志,此刻在成都王手下担任长史,是王府幕僚中里的北方名士领袖。

在南北隔阂较深、盛行地域黑的时代背景下,陆氏兄弟即将万劫不复。

太安二年(303),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联手对付长沙王司马乂。

司马颖指派陆机率领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校尉孟超等二十万人攻打洛阳。

王粹、牵秀曾是“二十四友”社团的成员,作为北方人,与陆机一直不睦。

孟超以前与陆机结下梁子,他曾打算让自己的父亲宦官孟玖做邯郸县令,却被陆机提出反对意见:宦官怎能当此重任?

东汉末年宦官曾经为祸天下,陆机此言是切中要害,却使孟超父子怀恨在心。

有这些芥蒂,这个团队怎么带?

陆机也明白其中道理,便找到成都王辞职。司马颖哪里想到这些?安慰他说:“功成事定之后,当封卿为郡公,位列台司。将军勉之矣!”

身不由己的陆机只好硬着头皮出征。

两军逼近之际,王粹、牵秀在军中散布谣言,称陆机一介文人不配领军。孟超更是直接:“貉奴(北人对南人的蔑称)能作都督乎?”

军心不稳,必受其咎。

两军在洛阳建春门下刚一交手,陆机的二十万大军作鸟兽散,死伤惨重。

孟超的父亲孟玖趁机捏造了陆机谋反的罪证。

陆机的死期到了。

太安二年(303)一个冬天的早晨,一队士兵闯入陆机的营帐,宣布了他的死刑核准书。

陆机表现出大家风度,没有慌张,没有辩解,开始整理妆容。他缓缓卸下戎装,换上一袭白袍,向世人宣示他要留得清白在人间。

他临刑时想到兄弟二人在东吴老家常到华亭谷抚琴听鹤,不由叹道:“鹤唳华亭,复其闻乎!”

这时候想起老家,晚了。

在陆机定罪后,陆氏兄弟的好友江统、蔡克等人联名上表司马颖为陆云求情:“陆氏兄弟蒙您提拔,肝脑涂地,一定不会投敌叛乱,应详查。陆机因失战机而死,若强加谋逆罪名与陆云,恐失民心。”

但司马颖向来沉溺于酒色,又宠爱宦官,正直的陆云看不惯,多次上书直谏,司马颖早已对他不满。

小人卢志趁机补刀:“斩草必除根,不可留后患。”

于是陆氏兄弟以谋反罪夷三族。他们在老家的弟弟陆耽,及所有子孙男丁全部遇害,家族中所有女子充作军用。“及机之诛,三族无遗”。

二陆被杀当天,大风折断树木,平地积雪一尺,时人皆以为冤屈。从此西晋官场南方与北方人的裂痕进一步加剧,再难弥补。

八王之乱的故事刚刚进行一半,二陆便仓促殒落,天下痛惜。但回顾他们的一生,荒唐中却有必然性。

东吴灭亡后,他们已失去根基,身逢乱世,却急功近利;本该隐居山林,却一直心在庙堂。

他们只知道自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特长,却不明白性格偏激、不通人情世故的短处。

他们漂泊万里成为“北漂”一族,在世事漩涡中浮浮沉沉,在官场欢笑,在官场哭泣。

士族豪门的旧梦害了他们。


参考文献:

《晋书》

《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吴郡二陆文学研究》

《陆机陆云考论》

《汉末魏晋地域文化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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