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芸:去摘肉妈种的菜 || 母亲节专辑(二)总期630期

文摘   2024-05-12 07:33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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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摘肉妈种的菜

静芸    


去年的冬天有些漫长,早该春暖花开的季节,终日地阴雨连绵,万物蜷缩在凄风苦雨中,花骨朵、叶芽儿迟迟不敢露出娇嫩的脸颊。

延迟了归期的春,终于是没有辜负三月里企盼的目光。阳光普照、春风吹拂、万物复苏,应季的蔬菜一下子解除束缚,放开手脚疯长,比如菜苔,一夜就能冒出花苞儿,到了下午,便可能开着黄艳的花朵。

母亲去冬种下不少菜,原是准备卖的,如今这些菜撒着欢儿地疯长,菜地里却再也见不到母亲劳碌的身影,满地的白菜苔、红菜苔、榨菜、萝卜眼看着就要从青春进入暮年。

下午,邻居们在我家门前玩,燕子说要去买菜,父亲说我家菜地里多得很,你们愿意摘么?于是燕子一声吆喝:走哇,去摘肉妈种的菜呀!

邻居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带孙子。年轻的燕子和年长的业业为代表,跟着父亲,往母亲的菜地里开拔。母亲种的菜经她们的手,装上父亲的电动车厢。燕子是位开朗的八零后,回来就在院子里吆喝:来,拿菜呀,肉妈种的菜。

于是,喜欢萝卜的拿走萝卜,喜欢菜苔的拿走菜苔,会做老菜的便拿了榨菜。

傍晚我下班,刚进院,邻居们便笑着告诉我:看,把你们家的菜都分了。我不明白状况,只是笑着说分了分了唦。来到家门前,还有几位邻居在洗榨菜叶子,这两天天气晴好,她们要把这些叶子晒干做腌菜。看这碧绿的宽大菜叶子,虽说在生长过程中少了主人精心打理,但有赖种植时铺了厚厚的农家肥,叶片晶莹剔透,青嫩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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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和邻居们多言,匆匆上楼,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邻居们称呼我父母为“肉爹肉妈”,不是父母身体长相或者他们的名字,而是因为父母年事渐高时,靠贩卖猪肉维持日常开支。三年前,父亲腰椎出了问题,经不起力气活的折腾,结束了卖猪肉的营生。

休息了两年,劳碌惯了的父母觉得生活实在无聊。去年上半年,每天早晨,父亲开着他的小电动车,带上母亲回老家糊田埂。他们准备养龙虾,龙虾喜打洞。家门口不远的田畈里,有丘水田是我家的,以前租给别人养蚯蚓。养过蚯蚓的土变肥了,毫无粘性,父母糊一截,水稍深,就会泡软垮掉。糊了垮,垮了糊,三个月时间,父母几乎每天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糊田埂。当他们自认为糊得非常结实后,便放心地下了龙虾苗。他们太高看了那些养过蚯蚓的土壤,不久后一夜大雨,便将整个田埂连根拔掉,龙虾全部跑了。

我提议过索性多花些本钱,弄些水泥和沙,砌围墙一样砌一遍。其实我不懂,水泥和沙并不能直接糊在泥巴上,必须有石头或者砖块作支撑。公路边一片矮房子被政府拆掉了,现在的建筑都是水泥钢筋框架,用过的红砖无人要,父母便一块一块地把红砖上面的水泥砸掉、弄干净,装上电动车拖回去。

七十四岁的父亲腿脚不好,砖、沙、水泥,便是由七十二岁的母亲一担一担从屋门前的场子里挑到田边,母亲不仅运输,还得和灰沙,并把和好的水泥沙浆挑到田畈,递给父亲。母亲在回家糊田埂、砌田埂的工作上是主劳力,回到家里,还是做家务的一把手,每天劳累一上午,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服、扫地。

砌田埂的工作完成、下了龙虾苗后,母亲便开始挖地。田地在父母辛勤的耕耘下,本来是很肥沃的,后来做生意,便荒芜变硬了。我家在郊区,属丘陵地带,机械没有用武之地,田地如果没有耕牛,就靠锄头一锄一锄地挖。母亲为了种菜,又拿起了多年不用的锄头!

年前天气不好,很多人家的洋芋(土豆)没有种下去,而我家的土豆种,在母亲出事前几天被母亲埋进了地里,如今,估计已是一片绿茵。

母亲是在腊月那个变天的夜晚,突然离开人世的。晴天霹雷炸晕了我们一家人,将温馨的家庭击打得七零八落、一片凄惶。

天气一直少有晴朗,人们怨责着老天延绵不绝的泪水,我却是对天气没有异样感觉,我的心,亦如苍天,终日悲伤落泪,无尽的哀思充塞着我的世界,哪有心情看顾母亲种的菜?

如今,我站在四楼的窗户边,看着邻居们把洗好的菜叶晾在一张废木板床上,不知是谁家不用了的废物,放在我家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以前,母亲经常站在桂花树下和邻居们聊天,或者逗着邻居小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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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花树的另一边,搭着几根竹杆,是父母从我家竹园里砍来,方便大家晾晒衣物的。阳光灿烂的时候,竹杆上晒满了衣服被子,如果邻居们晚归或者变天,不用打招呼,自是由母亲帮忙收了,他们只找母亲要。


      恍惚间,似乎母亲仍站在桂花树下,笑吟吟地逗着邻居小孩。


     “还有个肉爹呢?”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她奶奶。我一看,是位七八岁的小女孩,她奶奶看看站在不远处我的父亲,打了下孙女的手,却是没有回答。


      我知道,奶奶背后一定告诉过孙女,那个和蔼可亲的肉爹已经离开了大家,只是小女孩记性不好。小女孩和她弟弟经常在我家门前玩,每次她奶奶从乡下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她和弟弟都要抢着送给“肉爹”吃。我们这里的“爹”,是祖辈的称呼,所以,父母在小孩们口中都是“肉爹”。


      邻居们在我们跟前,有些忌讳提及母亲,大不了也只是说:肉妈走了,真不方便,去都冇得个地方去,冷冷清清的。我们住的这个院子,由三栋小产权房组成,唯有我一大家子住的自建私房,有宽敞的场院。母亲在的时候,卷闸门大部分时候开着。只要母亲在家,屋里、院子里便人来人往。


     冬天,邻居们来院子里晒太阳,或者坐在房间里烤火。父亲在家里装了个烧柴火的暖气炉,是请人用废液化气罐改装的,有排气管道从墙壁伸出,冬天里只需放不多的柴火进去,整个房间便很暖和,而且没有烟雾。


      夏天,邻居们坐在院子里乘凉,或者坐在房间里吹着对流的空气。父母住在一楼,房间面积大,前后开窗,空气对流,夏天,房间里比楼上凉爽,加上房前院外有片水塘,屋左边是一片树林,环境幽静、雅致。


      早晨,他们出工前和父母说句话;晚上,他们收班回来,会在院子里歇歇脚,说几句闲话再回家;不需要做饭的,会坐着,等到吃饭的电话响起,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邻居们的摩托车或者电动车,放在我家特意搭建的车棚里,父母从来没有过微词。一楼,其实就是邻居们的临时仓库,婴儿车、摇篮、小自行车、大玩具,大凡孩子们在外面用的东西,都会放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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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性情温和,性格直爽,又特别善良宽厚,院子里打麻将的人都比母亲小,虽说母亲年纪大,但是出牌快开钱麻利,牌桌之上,时间长了,难免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会引起心情不爽,母亲从来不计较,像燕子这些三十多岁的邻居,都是常和母亲玩在一起的。也多亏母亲学会了打麻将,在老年无事的时候找了些乐趣,让我们的心里稍有宽慰。


      母亲走得急,邻居们得到信就一拨一拨地去见她最后一面,然后相约一起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这些邻居,都是本市各个乡镇来的,和父母根本没有故交,如今有缘住在一起,被母亲平日的为人处世感染着,就如亲戚、故交一般。


      感恩于祖国的繁荣富强,老百姓谁还缺那青菜萝卜之类的小菜?邻居们愿意去母亲的菜园里摘取母亲种的菜,自然是表现了他们和母亲情感上的亲近、对母亲的怀念、不舍之情!


      母亲种的菜,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生机盎然,而母亲,已经长眠在她热爱的土地里!肉妈种的菜,邻居们只能摘这最后一茬!世间,再也没有肉妈种的菜!


      母亲走了,把善良、热情、无私留存在这世间!





    

 

作者简介静芸,本名吕艳秀,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故事会》《阳光》《石油文学》《解放军报》《中华儿女》《天池小小说》等报刊。短篇小说《清理象山》获第三届全国“大鹏生态文学奖”小说类一等奖,小小说《茶魂》获“百年猴魁 天下太平”杯第二届全国茶文化征文一等奖,短篇小说《湖边有光》《洋溢奶香的地方》等作品获其它各类征文奖项。著有《湖光曲》《归》《手留余香》《都是青春惹的祸》、《哭泣黑城》上下篇 、《梳理红尘》四部曲等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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