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读不读门罗

文摘   2024-07-10 14:10   日本  

加拿大作家门罗

有没有读过她的书,你可能都听过爱丽丝·门罗的名字。作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和备受瞩目的女性作家,她享有着广泛的知名度。

五月收到她的讣闻时,大家都表达了相当程度的哀思。那时候我们没想到,很快她的名字会成为下一轮争议的焦点。

七月,门罗的女儿斯金纳投书《多伦多星报》,痛陈往事,称她已经过世的继父在她儿时对她进行了性侵犯——她的母亲知晓此事,但仍然选择继续与他在一起生活。


童年的安德莉亚·罗宾·斯纳金和她在二十五岁时写给母亲门罗的信


斯金纳说数十年里,是她母亲的显赫声名“令缄默得以继续。”之所以选择在母亲去世后将这一切公诸于众,是“希望这个故事,我的故事,成为人们谈论我母亲的故事的一部分,”她说:“我希望,从今往后的每一次采访、每一部传记、每一场活动,都不得不面对我经历的现实,面对这样一个真实的情节:我的母亲,在得知这段往事的真相后,选择继续和虐待我的人在一起,并保护他。”

的确。这一段备注,作为门罗故事的一部分,或多或少已经改变了我们对门罗的印象。作为门罗的读者,此刻想起《破坏分子》《空房间》和《温洛岭》时,可能会有一一印证的感觉,原来那些情节是其来有自,那些角色关系和人物心理有多少趴是虚构,又有多少趴是拓印。出现在门罗笔下,被继父侵害最终自杀的女孩,就代表着一种斯金纳有可能投入的结局。这是多么让人惊骇和震撼。

虽然我不是门罗的粉丝,但某种程度上也觉得受到了冲击。侵害从斯金纳九岁时开始,持续到她十三四岁为止。她向母亲寻求庇护和安慰,是在阅读了母亲的相关主题的短篇小说后,那时斯金纳25岁。此后30几年里,甚至是继父被判缓刑之后,她从母亲那里,也没有得到支持和信任。

现在看起来,门罗的选择乡愿、懦弱。往大里说是无视儿童权益,客观上姑息了对未成年人的性剥削。往小里说,是把与自己有关的男人的重要性,比如丈夫父亲儿子的利益摆在了公众利益与无辜者之前。


这不是我们对一个有声量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的期待。我们以为她会更果敢,更坚决,更像一个纯粹的母亲,一个更有正义感更有道德洁癖的独立女性。

可人性就是这么幽微。世事就是这么复杂。也许她真的不信。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愿意无条件相信医疗小广告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子女的长辈,比如我们远房的姨母和我们屋头亲爱的阿爹。

更大的可能是她选择了不信。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情境题:文学家的本能超越了作为母亲的本能。她站在文学的顶点,但并不是站在女儿这边。这样的例子不鲜见:更早时就有人以智慧的光芒泽被了全世界却一再抛弃自己的幼雏,比如卢梭。

门罗的不作为主导了这场漫长的缄默。五十几年里,或者她正是用写作的方式假释了自己。用文字完成了接近完美的庭辩记录,却故意略过了审判。

愿不愿意正视发生在身边的颠覆性事件,当初门罗做了她的选择。这个选择现在看实在让人遗憾。要不要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抵制她的作品,这是我们要做的选择。我自己感觉,可以谴责爱丽丝·门罗,可以阅读爱丽丝·门罗。阅读,而非抵制。讨论,不是噤声。至于让义愤沸腾,销毁她的书或收回她的诺奖,我觉得不必。


如果不看不说,用这种方式埋葬门罗,好像也很解气,但其实就等于把这一部分发生在斯金纳身上的创伤,同时也是发生在门罗身上的故事一并取消掉了。这么做,既是否定了门罗出色的写作才华,更是辜负了斯金纳五十几年不屈的勇敢和为此承受的漫长的孤寂。

门罗的事件,加上尼尔·盖曼的性丑闻,再一次说明,造神是一件危险的事。完美作品的光芒,能穿透最黑暗的时代。同时,再卓越的灵魂,也有缝隙。文学家和文学作品,是两件事儿,需要割开来看。


尼尔·盖曼也爆发了性侵丑闻,这一周书迷的世界实在不太平


文学无法减少人世的痛苦,但能帮我们提高对痛苦的敏锐度。可以不相信人性,但还是该相信文学。可以从现在开始不喜欢门罗,还是可以翻开她的书读一读。读完了觉得好,可能会心情复杂,但也不必羞愧。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子说过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小鱼Ada的池塘
ada刘贞的小池塘兼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