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梅子
加油
文/【新加坡】陈帅
对于她来说，参与抛头露面的活动需要很多勇气。
活动很简单：在拥挤的街头，或者高峰时段的地铁站，寻找到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机给予她或者他一个鼓励。
“只要说‘加油’，就这么简单，有什么问题吗？”一个一起参加活动的同学这样问她。组织活动的是学校的学生会，她是学生会的记录员，于情于理她都得参加这个活动。
“一个拥抱可以吗？”问话的是一个男生，大家都笑了。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别说拥抱，就连和陌生人说话，她都得鼓足勇气。这活动，一点儿都不简单。
活动负责人是个学姐，带着她坐地铁。
学姐是个健谈的人，很快就和身旁腿脚不好的阿姨聊了起来。阿姨下车时，学姐扶了她一下，顺势对阿姨说：“阿姨，加油哦！”
阿姨看起来很高兴。
学姐转头对她说：“看，就这么简单。你试一下！”
她的心不听话地狂跳，觉得眼睛都花了。整列车上每个人好像都在盯着她，大家是不是都在等一句“加油”？她只觉得大脑缺氧。
后来，学姐放过了她，安慰她说：“没事，会说出来的。”
她的大脑里有个小人儿，低着头嘟哝：“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的。”
她从小就是个内向的人。
小学时代，老师不会提问她，因为她只站起身，不说话，那会让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尴尬；中学时代，她学的乐器是小提琴，在音乐里她觉得安全，可是她从不上台表演，这让教她的老师很是“抓狂”；高中以后，她无法胜任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她只能在校园活动中做记录型的秘书工作。
“实际上，你心里非常渴望和人打交道，只是你不擅长。”某一次，她做了一个网络上的心理测试，测试结果中有这么一句。
她很抗拒“非常渴望”四个字。
活动为期一星期，参与活动的人都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自己参与活动的心得。
除了她。
她决定不管怎么样，今天也要走出这一步，哪怕丢下一句“加油”就跑也好。
购物商场里，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女孩，左手拿着作业，右手拎着小提琴盒。小提琴盒歪了，女孩想背好，可作业又掉了，女孩又需要捡作业，刚一弯腰，小提琴盒和书包彻底掉在地上。
她一步跨出去，可又顿了一下。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有另一个人上前，帮女孩捡起作业，扶起小提琴盒，还拍了拍女孩瘦弱的肩，说“加油”。
她叹口气，伸出去的脚退了回来。
她的白天和晚上都毁了。
白天，她无法和任何人分享这个活动。活动真的很成功，甚至出了学校的圈子，在网络上也有人报道，成了城市现象。
晚上睡着了以后，她总是梦见自己要开口了，可是每到这时候，她就醒了。
活动最后一天，她终于鼓足勇气，朝一个观察了很久的妇人走去。
她总是盯着那妇人，那妇人也发现了她。
她走到妇人附近，喘气有些急促，她抿了抿嘴唇，深吸了口气，然后，她听到那妇人抖着嘴唇，对她说：“加油哦！”
然后，那妇人明显松了口气。
看得出，那妇人也很紧张。
她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活动结束了。她坐在学校会议室的角落，听着大家热烈的讨论和总结，安静地记录着。
“我拥抱了那个老奶奶！”
“有个小孩因为我跟她说‘加油’哭了，你们信吗？”
大家都在说话，除了她。
大家也都识趣地不问她做没做到。会议结束，她慢吞吞地收着东西，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
关空调，把椅子推进去，把垃圾收集好放在门口，然后关灯，关门。
在关门的一瞬间，她突然听见了“加油”。
那声音，那么低，那么快，那么不清晰。
可是她知道，那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然后，她安静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播音：小石
选自《儿童文学》故事版
2024年9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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