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特辑 | 野草地里虫儿飞

教育   2024-10-04 10:00   北京  


十一期间,“儿文”为童萌们集中推出节选自《儿童文学》选萃版“主题阅读”栏目的精彩文章。

每天一个主题,一位作家解读。感受作家亲历的成长趣事与生活感悟。




主题:喓喓草虫




作 家 这 样 说  





野草地里虫儿飞

黄文军





朋友,你爱逛野草地吗?就是那些位于小河边、墙角根、道路旁,无人打理、自生自灭、很不起眼的野草地。反正,我是很爱去那里转悠的。

在上海的南郊,每年第一声春雷过后,蛰伏了一冬的野草地就完完全全地苏醒过来了。点地梅、野豌豆、通泉草、猪殃殃、泽珍珠菜、宝盖草、泽漆、蛇莓、刺果毛茛、石龙芮、二月兰、一年蓬……红的绿的黄的,白的粉的紫的,高的矮的,直立的匍匐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一点儿都不比那些精心设计的花坛逊色。到了立夏,天气渐热,芦苇、一枝黄花、翅果菊直往上蹿,轻轻松松就长到了一人多高,上面还爬满了萝藦、鸡屎藤和葎草,俨然一座小森林,虫儿们自然把这里当成了乐园。

小满时节,只要足够细心,足够耐心,你就能在一根芦苇上,看到各个年龄段的瓢虫。成虫最好认了,它们有着精致的鞘翅和多变的斑纹,好似一颗颗精心打磨的珠宝。它们也最好找,总是在叶片或者茎秆上爬来爬去。它们在干什么呢?有可能是在捕食黄色或者绿色的半透明的蚜虫,也可能只是在散步。幼虫也很好找,叶片上,叶鞘处,都有它们忙碌的身影。不过,它们与成虫长得大相径庭:身上长满了刺疣,更像是没有尾针的小蝎子,好多人见了也不认得。蛹一般粘在叶子背面,上面有一道道的细褶,好似半个灯笼。运气好的话,你还能看到刚刚从蛹里钻出来的成虫,它们的鞘翅上还没有显现出斑纹,仿佛半颗剥了皮的黄豆,很是可爱。这两年,我很爱捉瓢虫。捉了干什么呢?当然是带回家,放到阳台上的牵牛花上去。可恶的蚜虫老是来摧残我的牵牛花,有了七星瓢虫或者异色瓢虫的襄助,它们很快就无影无踪了。功成圆满后,瓢虫会顺着竹竿爬到高处,然后慵懒地张开翅膀,飞走了。

到了芒种,斧螳大量孵化。低龄的斧螳若虫,很爱在一枝黄花上活动。斧螳的身体和一枝黄花的枝叶都是淡淡的绿,斧螳藏在其中非常隐蔽,不瞪大眼睛,根本发现不了。瞧!这只斧螳正反翘着大大的肚子,在绿叶间爬来爬去,跳来跳去呢!哟!旁边的一根细茎上,还趴着一只古铜色的角蝉呢!它贴得好紧,而且一动不动,好像是茎上长的一根刺。很快,斧螳发现了它,慢慢地朝它爬去。近了,更近了,近得不能再近了!嗖!斧螳挥动小刀,朝角蝉发动了攻击。然而,这只斧螳太小了,角蝉的甲壳又太硬了,斧螳一连攻击了三下都未伤角蝉分毫。角蝉呢?终于振动翅膀,飞走了。可见,螳螂捕蝉,并不总是成功的。

夏至雨后,中华萝藦肖叶甲忙碌了起来,它们成群结队地出动,草叶上好似挂了一串串蓝绿色的珠链。它们很喜欢装死,轻轻一碰,就六只脚一收,从草叶上滚落下来,你得用手掌在下面接着。但很快,它们就醒过来了,从你的手上爬到衣服上,再从衣服上爬到脖子上、脸上,弄得你痒痒的。它们有鞘翅,有膜翅,我却从没见过它们飞。就算把它们高高地抛起来,它们也不飞,而是直接跌落下来。大概它们知道,我是在绿篱上抛它们的,即便掉下来,也有层层叠叠的枝叶托着,摔不坏。

小暑连大暑的节气,是蝉最自在的时候。我们家乡的蝉有三种。最早出地洞,个头最小,叫声最轻,色如糖玉的,土名草蜞,学名蟪蛄,庄子《逍遥游》里那个“不知春秋”的家伙,说的就是它;第二个出地洞,个头最大,叫声最响,色如黑玉的,土名响蜞,学名黑蚱蝉;最晚出地洞,个头儿中不溜,叫声最悠扬,色如碧玉的,土名丫无知,学名蒙古寒蝉。小时候,我最爱捉蝉了,再大再毒的太阳也不怕,这回晒得中暑了下回还捉。捉了干什么呢?想让它捉蚊子吃。它捉蚊子吃吗?当然不。所以,我现在不捉了。现在的我,更爱在野草地里散步,听蝉在枝头唱歌。很多人一靠近蝉,蝉就会噤声,我很少有这种情况。大概我不爱捉它们了,它们也就不防备着我了。沈复在《浮生六记》里说,他夫人在做盆景时,曾把蝉捉来,用针刺死,再用细丝绑在草叶间,做抱梗、踏叶之状,以添生趣。我觉得那不是生趣,而是死趣。真要生趣,不如捡一些蝉蜕放在树干上,既不残忍,还更漂亮。

即便立了秋,纺织娘、迷卡斗蟋、黄脸油葫芦依旧“叫”得很欢。纺织娘的“叫”声大概是所有鸣虫里最聒噪的,天知道它细细的腿和薄薄的翅膀是怎么摩擦出纺车一样的声音的。而且它的胆子也贼大,即便你发现了它,对着它拍拍拍,它也“叫”个不休。迷卡斗蟋的“叫”声最有规律,是“蛐,蛐,蛐,蛐,蛐,蛐,蛐……”的短促单音,只要无人打扰,就能“蛐”个没完没了。黄脸油葫芦的“叫”声要悦耳很多,像小时候卖货郎吹的竖笛。每次听到黄脸油葫芦的“叫”声,都会让我想起童年时拿大米换麦芽糖的日子。

过了白露,天气转凉,可翅果菊的根部,还时常有条螽出没。为什么叫条螽呢?因为它们的背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纵线。捉条螽,必须小心翼翼,得慢慢地朝它靠近,然后双手轻轻一合。动作太大,它们会跳开,用力过猛,它们会受伤。条螽是一种对自己的伪装很自信的昆虫。你捉到它后,尽可以放心大胆地把手掌摊开。它们会静静地停在你的掌心,或者跳到你的身上,就是不逃走。它们当时的潜台词是什么呢?想必是: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一定看不见我吧!条螽很会跳跃。研究它怎么发力,说不定对提升人类的跳远技能有帮助。

我为什么那么爱逛野草地呢?一是因为我虽然不惧怕热闹的场合,却更喜静。野草地鲜有人来,是难得的“蝉噪林逾静”之所,在那里独处一段时光,颇为享受。二是因为我真心觉得野草地很美。那是一种天然之美,也是一种生命之美:野草地里横生斜长的草,是最适合我们这座城市的草,野草地里自由跳跃的虫,是最适合我们这座城市的虫,它们无需任何管理,就能生长得很好,生活得很好,叫人莫名生出一种感动。

去年夏天,我与几位昆虫界的专家一道去五角场的创智农园进行昆虫调查。那是一片位于上海市中心的绿地,因为不打农药、不修剪,竟成了昆虫的乐园,有几十甚至上百种昆虫在那里生活、繁衍。这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却又了不起的事!在木栈道上,我们发现了一只鞘翅目的昆虫。正想等它停止爬行,好给它拍张靓照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突然如超级英雄般从天而降,一脚踩死了虫子,还一边拍手,一边安慰我们说:“坏蛋虫子已经被我消灭啦,你们不用害怕!”我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但我们还是感谢了那个小女孩,并且告诉她和她的家长:“其实,虫子并不是坏蛋,很多时候,它们还很可爱。”这件小事让我们深知,让大家理解野草之美、昆虫之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创智农园的那块绿地多半会一直保留下去,但别处的野草地就没那么幸运了,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它们就会毁于一次农药的喷洒或者一次割草车的呼啸而过。覆巢之下无完卵,野草地毁了,虫子们的家园也就不存在了。我真的想大声疾呼:“城市不该只有平整的草坪和绚丽的花坛,那些非重要区域的野草地,就让它们野着吧!不然,若干年后,我们本土的昆虫,真有可能要绝迹了。”






黄文军

黄文军,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写童话和少儿科幻,偶尔写散文和诗歌。除了写作,还喜欢在大自然里漫步。作品曾获文津图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儿童文学》金近奖、《儿童文学》“温泉杯”短篇童话大赛铜奖、小十月文学奖等奖项。


选自《儿童文学》(选萃)
202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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