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散文】●吉怀康(四川)||一肩风雪家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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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5 20:09
四川
在每次的来信中,虽然父亲从未提及过他的处境,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父亲正在难中。于是,我决定那个春节无论如何要去探望父亲。由于通讯不便,交通不畅,人们行动不能自主,所以我没有事先告知父亲,而是在风雨如晦、暮色四合中突然出现在父亲的眼前。那时只看得见乱石上溅起来清朗朗、落下去黑幽幽的河水。远山、近树、房屋、巨石、草地,全都白茫茫一片。如果有狗叫的话,那真有一点“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意境了。半夜三更,大雪纷飞,有人敲门,一家人更是吃惊不小。一再询问,才判明是幺叔有些颤抖的沙哑声在回答:“大哥,是我啊!”幺叔竟是迎风踏雪,昼夜兼程,从雅安步行抵达天全的。他摔得浑身泥水,四处伤痕,鞋都不知跑哪儿去了。门一开,强劲的的寒风裹着雪花,像刚开闸的急流卷了进来,风雪中趔趄着幺叔满是雪色的身影。费了好大的劲,两扇门一边一个人推着才把大门关上。父亲赶忙拨燃火堆,添加好柴,让幺叔取暖。幺叔说,他一直放心不下父亲,早早买好了车票,大年三十一得空便从温江起程了。赶到雅安,天色已晚,无车可乘,无法可想,于是便毅然开动双脚,向着暮色苍茫的远方大步踏去。父亲住在乡下,要沿着一条引水渠走很长一段乡间小路。路的一边是滚滚滔滔的渠水,另一边是高坎,坎下是青衣江的一条支流,水流湍急,乱石峥嵘。风雪之夜,风寒路滑,行走在这样的小路上是相当危险的。所以我敢说,当父亲和幺叔兄弟俩相拥而热泪盈眶时,其情其景,是足可以感天动地的。父亲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作为成都市的青年干部主动要求奔赴雅安地区天全县支援山区建设的。他也曾是一个很有抱负的热血青年,他的字即曰“邦屏”。据说,这是他的老师给他取的,寓意源自《诗·大雅·板》:“价人维蕃,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可见他的老师也曾寄予他殷切的希望。他也曾投身人民解放军,立过战功,在《成都晚报》发表过诗词作品,并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擅长颜体。然而,不出我所料,父亲果然还是没能逃过动乱时期的劫难。他被画黑脸、挂黑牌,游街示众,反复批斗。见到我,父亲只字不提他的遭遇,而是一再关切地询问我的情况。我毫无顾忌地倾吐了我对时局的忧虑和我的满腔郁闷。父亲表情凝重,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默默沉思。在耐心听完我的诉说后,父亲接连叹息了好几遍:“你才二十来岁,怎么就知道那么多,想得那么多,还有那么多独立的见解?”对于我的早熟、我的敏感,父亲表达了更加深沉的担忧。他认为,在那时的中国,这绝非幸事而实属不幸。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和政治前途,父亲一再告诫我要善思、慎言、谨行,决不能逞一时之勇,率性而为。见到幺叔,他们弟兄更是家事国事天下事,无所不谈。父亲这才吐露心迹,炮轰时局。解放前幺叔在重庆当童工,土改时回乡担任武装部长,后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是抗美援朝的英雄,十足的正统布尔什维克。他憋足了气、涨红了脸,好几次“警告”父亲:“大哥,你不能这样看问题啊,不然要犯错误的呢。”父亲则“反唇相讥”:“你呀,你那个臭脾气也该改改,太直、太冲,不改也会惹麻烦呢!”事实也正如此。幺叔由于太过耿介、正直,对立的两派都难容,时不时受到算计和批斗。四壁的风削尖脑袋挤进屋来,把阵阵寒意淋在他们背上。时明时灭的火光摇曳着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和着游荡的烟雾在地上、墙上做着现代派的绘画。第二天,大年初一,天地一派冰清玉洁。幺叔又匆匆踏上银装素裹的苍茫大地,动身返回温江了。幺叔转业后就职于温江,家中妻儿老小还盼着他佳节团聚呢。临别时,父亲和幺叔道不完的珍重。到底是血浓于水,时局不仅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亲情,反而更加加深了他们相互的牵挂和思念、对国家和民族前途的关切和深思。我忽然体悟到,春节对中国人来说,从来就不仅仅单纯是为了圆一个团圆的梦,而且还是为了对既往的总结和反思,对未来的设计和展望,它深深地寄托着中华民族的家国情怀。所以不畏风霜雨雪,不顾艰难险阻,所有的中国人都要如约去赴那个神圣的全民族的盛典。本人吉怀康,原创作品《一肩风雪家国情》,授权“天府散文”平台独家首发。吉怀康 四川西充人,四川省作协成员,四川省散文学会、诗词学会、散曲学会会员。曾受聘担任续修《西充县志》副主编,西充县文广局首席文化顾问,标点、注音、注释、考校清代三部《西充县志》,主编《忠义西充》《苕国印象》等;出版有散文集《潇洒绽放》《热血苕乡》等。投稿者须关注本平台。本平台坚持原创首发,请勿一稿多投或投已在其它公众平台发过的文章,严禁抄袭剽窃,文责自负。每篇(首)文章(诗词)正文不得少于300字,并附100字以内的作者简介和一张个人生活照片(照片用邮箱附件),一律投递到下列邮箱;同时加总编(HHDK9999)和编审微信,便于联系和进行文字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