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倩 | 和一条河在深夜谈心

文摘   2025-01-31 21:33   甘肃  


螳螂文学×江倩


记忆


在黄土高原 饲养一片海

把海的波涛汹涌 和黄色的沙砾 一起放置黄土高原

把土黄色的基因 注入海的蓝色动脉


让黄土高原的老人 牛羊看看海的宽广

土地 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大海 也可以是他们的选择

坟墓 不该是隐喻

那是灵魂 最后地托举


和一条河 在深夜谈心

告诉它 你如何翻滚自己的身体

怎样把蓝色的身体 砸在黑色的礁石 然后流出白色的血液


你在最冷的冬季 冷眼看薄薄的冰层

孱弱地挑衅 你置之不理


看雪落下 然后将它吞噬

远远地看着 那些老人

把他们的一生 尽数保留在蓝色的记忆里




绿色的大门即将被春风叩开

我想到了那年在麦地里的风筝

我不知是否需要给一整片麦田说声抱歉

它承受了我们生命的重量

连带轻飘飘的责任和虚伪


奔跑中的一粒糖果遗失在麦田

我承认那是因为赎罪


麦田已经不属于我

它们属于野草和新的坟墓


异乡的麦田被高楼占领

太阳总在背后躲躲藏藏

我同情太阳胜过同情自己


我不知道春天得用多大的气力

才能让草种拨开钢筋水泥的牢笼 重获自由



幻听


深冬的夜里

于我的左耳听到一阵蝉鸣

热烈,奔放

似乎等不及盛夏 就要来一场狂欢

此刻的窗外

大雪封山

包括牧羊人进山的羊肠小道

停住脚吧

为你的牛羊们抱一捆秸秆

留心秸秆带来一轮太阳

看着它们咀嚼

吞咽

把陌生的草种 留在稀疏的牙间

你为自己打一锅旱烟

隔着窗户

看雪落在朽枯的梨枝

然后看它终于断裂

再大的声音 都不能唤醒地底已死的根

窗外的雪还在下

静悄悄就掩埋一只死去的猫



记忆的碎片


缺吃少穿的年代我没经历过

顿顿白面

对不起 我不该不知满足

我想吃肉

我把目光瞄准了庭院里的麻雀

它们尽情享受造物主给的一切

欢叫和跳跃

它们所求不过是几粒米

我要的是它们的命


你咒骂我吧

我无动于衷的把那些小麻雀拔毛

烤制

撒盐

它们喂养了我不瘦不胖的身体

那些麻雀的后代至今在我的院子里蹦跶

我无法向它们说出真相

它们的祖先并非不告而别

它们被残忍的刽子手谋害

刽子手那年十二



河流与诗人


见过一条无名的河 在一片长满荒草的土地上漂泊

白天野菊花是它的邻居

静悄悄落下一片褶皱的花瓣

夜晚野葡萄是它的伴侣

为它唱起酸涩的歌

还遇到一个背着家乡土的牧羊人

倘若走得太远 不能再回到故乡

他会悄悄把土咽下

然后被乡愁埋葬

遇到无数条河流

它们见过无数的人

它们不言不语

把所有的话语混着泥沙沉在河底

就此和那些故事告别


遇到一个流浪诗人

说着蹩脚的融不进当地的方言

看他沧桑的面孔彻底被衰老侵占

远在天边的院子被蒲公英侵占

他和它们都来自远方



老房子


坍塌是最后的宿命

完整的砖块 垒起另一座房子

破碎的砖块 被踩在脚底

通往鲜有人去的小径

我们都终将成为老房子

灵魂在衰老的肉体里坍塌

在生命的尽头张望

谁踩着我们曾经活过的碎片

走上另一条路



将自由还你


租的这间小房子并不潮湿

只是空旷让人生疑

站立其中就像一个稻草人守着一大片的麦地

蟑螂探出它的眼睛

嘴唇上还残留偷窃来的食物残渍

我并不关心它嘴里的食物来自哪里

比起那些

我更关心自己的食粮来自哪里


往后这间房子是我在异地唯一的落脚点

它带给我的安全超过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我在白天离开,关上那扇即使敞开也无人在意的木门


蟑螂会在我关门的那一刻出来觅食

它对房子的熟悉程度远胜于我

它知道残缺的瓷片掉在哪个角落

亦知道褪色的彩色照片属于谁

我奔向白天,属于光明

它隐身黑暗,属于黑夜

我们各自占据一天中的一半

当我彻底离开,我会把属于它的自由还给它

把生锈的钥匙留给另一个人



矿山

踩在已经有人涉足的雪路上

将自己的脚印重叠在他人的脚印之上

倘若不赶时间

我会将所有的脚印重叠


黑色的脚印来自矿山的工人

一路踩着白色的雪通往黑色的矿山

雪洗去他们身上浮着的煤渣

至于已经嵌入皮肤内的黑色

雪也无能为力

大雪落在后山的煤矿上

面庞漆黑的矿工在矿底劳作

雪落不到矿底

矿底的灯照不到白雪

雪似乎与他们无关

白似乎与他们无关

山能决定他们的生和死

在此,我祈祷厚重的雪不要落在煤山上



天敌


肃穆属于曾经流动的时刻

我的眼前,一只死去的鸟儿

死去的躯体已没有生机

翅膀上的死贴近地心引力


蚂蚁失措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

死亡是它唯一的天敌


有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它的尸体

曾经属于天空的精灵此刻属于土地

这在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胜利


我带着人的劣根性为它感到悲哀

无人为它寻找一个向南的墓地

无人为它墓前栽上一颗年轻的柏树


不久又会有鸟儿停在那里

只是为了贪恋树下的阴凉

死亡和此刻的它无关

它属于天空



遇见


老人拔菜时月亮还在中天

菜尖上还有入夜时的露水

此刻蜘蛛网上捕到了第一只虫子

在别人的睡梦和鼾声中

他要去抢占菜市场最好的地方

不怕压的萝卜和土豆定是放在最下面

它们坚硬,顽强,不易腐烂

菠菜和西红柿放在最上面

它们脆弱,不堪一击

老人在黑夜中努力看清眼前的路

麻雀还未站上电线杆

路上只有老人的呼吸声和车轮声

等走累了

老人会坐在车辕上

点燃一根自己卷的旱烟

点点火光将老人的贫穷照得一览无余

不久后老人会第一个坐在在菜市场

那里是距离贫穷最远的地方



沉重


比多更沉重的是空

老人的眼睛像未开垦的山

有慌乱生长其中

落地生根的贫穷深入骨髓

缠着粘满油渍的裤脚往上延伸

爬上被衰老占据的面孔


老人背着竹篓走过繁华的街道

像局外人一样被冷眼旁观

一尘不染的垃圾桶找不出半点期待

失意被隐藏在枯黄的瘦脸上


贫穷,眼花,耳背,腿脚不便

这些会永远跟着老人

直到老人躺在了黄土里



螳螂文学社荣誉导师


孟子为  祁波  王宏斌
式路  鲁松林  张俊峰  董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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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萧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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