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吟
剥去沉重衣物
当我开始回归
游走在西北
一路向西
祁连山下的风粗野地驱使着雄鹰
也驱使夕阳向下
在敦煌
我看到了众多佛像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善恶鲜明如鸣沙山下月牙泉
它是地上的月，天上也有月
互相映照，却不容一粒沙尘
冷寂的天幕
笼罩大漠如雪
夜晚垂下许多星星
玉门关的春天到来
却不见故人
西北依旧荒凉
像一首民歌的余音
又像回荡在西汉的驼铃
2022.3.21
▎三月——兼寄罹难者
三月
开出三种花
一种透绿晶莹
一种如同火炬
第三种是深蓝色
像平流层以上的天空
也像无边的太平洋
被云朵托举
仿佛一戳即破
上升的弧线突然垂直向下
生命困于不可测的深渊
飞鸟拍打着翅膀
车马依旧行着
花依然怒放
鱼儿在产卵
河流敲击着岸
三月的雨，很紧张
瓢泼而下
淹没没有回家的灵魂
淹没大地上崭新的伤痕
淹没山坡上匍匐的植被
淹没人们脸上的泪痕和哀痛
天晴了
地上开着花
白色的花，黄色的花
黑色的叶子沾满泥土
2022.3.27
▎春天，兼寄梦蝶
金城的柳树发出新芽
羊皮筏子在河面悠游
春天附着于卵石缝隙
苔藓抽动血液
等待重见天日
此时，我坐在河边的石滩上
将双手放在水中
触摸时间匆匆流过我的指尖
水鸟在小洲上
时而拍打翅膀，时而整理羽毛
城市在快速运动
河岸成了运动中的静止
此时我掏出远方来信
轻轻开启
读给山川，读给潜伏的鱼
我也要回信
告诉你灵岩禅寺的转经筒顺时针旋转
告诉你青海湖上的经幡怎样的飘扬
告诉你雪山和蓝天的对比如何强烈
告诉你扎尕那的风多么温柔
告诉你敦煌的沙漠上一轮红日陷落
带着西北的诗歌
我路过江南，遇见一蓑烟雨
在山阴兰亭，继续吟诵
继续写一首短诗
读给江南的你
顺便酬谢已经逝去的岁月
2022.3.27
▎关于西垂的颂词
我曾不止一次地回到西垂
在梦里
在孤独且漫长的夜
今天
我深刻地理解了故乡
因此
我写好了颂词
献给伟大的土地
和起伏的山脉
（一）
西垂，是一个地名
也是一个遥远的陵园
考古者将你装进档案袋
从此你有了各种标签
历史渐渐清晰
遥远成了西垂的代称
你是史学家不屑考证的文明
浇铸在青铜器皿的历史
掩埋在贵族白骨上的历史
西犬丘下的铁马冰河
在时代更迭中平静
在洪流中掀起巨浪
雄壮是历史给你的注解
昨天，我还在蒹葭疯长的岸边漫步
江水没过水草
一匹白色的马在岸边驰骋
我躺在缓坡上
仰望天上移动的云
自由地变幻着形状
母亲在山的另一边
呼唤着我的乳名
在有炊烟的地方
夜幕升起
天穹覆盖下的火堆
燃起了我对世界的遐想
我将走出没有边界的山
续写另外的历史
西垂，我轻轻将你歌唱
此时你与我只有咫尺距离
那些山河的轮廓
在脑海中重现
（二）
我魂牵梦绕的西垂
有奔放的河流
有激昂的词章
多情的诗人，将你用新的语言描绘
我的众多的兄弟
重新谱曲，重新歌唱
歌唱果园里花蕾芳香
歌唱田野上扬起麦浪
歌唱从黎明到黄昏的忙碌岁月
我的肉体和灵魂都在这里生长
在燥热的打麦场
在干涸的河床
在星河长明的夜
我的故乡
那饥馑的年代
骡马嘶鸣
所有的痛楚将会被隐藏
（三）
西垂啊，西垂
我所写的诗
关于你的
我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祁山武侯遗迹
盐井里滚动的卤水
以及野花，野草在回忆中蔓延
我依偎在母亲身旁
听她讲着苦难
月光透过窗棂
煤油灯忽明忽灭
2022.3.28
▎清明祭
一个诗人在春天里死去
殉葬品只是一本《瓦尔登湖》
枕着两块铁，冰冷
山海关的春天没有风
寂静如诗，如花开
如西北的青稞泛起浪
三十年后
不止十个海子复活，是无数个海子
写孤独和不长草的盐碱地
写青海湖上的星空
死亡变得和诗一样重要，也一样轻盈
在唯物主义者眼里
春天是一个完美的句号
2022.4.2
▎献给春天
春天如期而至
此时我便重新审视自己
大概春天适合检讨
从头至尾
沐着春风
对着一片紫色的星空，或者
鹅黄嫩绿的柳叶
我回想起宋玉，
还有李白和苏东坡
再一次修正我的诗观
滚烫的山河，升腾的人间烟火
甚至那些离别和爱
都存在于我的纸上
大概生有生的意义
死有死的意义
春天也自有她的道理
2022.4.3
▎在鱼池口大学
满院的丁香如紫色的星星开放着
柳树也已经绿得透彻，痛快
一切生命向上生长
此时情感中悲伤的一部分
被春天打压，不再翻身
就像去年大雪覆盖黄河
现在不要和我谈论吃饭
不要谈论院子里的猫和狗
除了诗歌，什么也配不上春天
你说起海子，说起江河和波德莱尔
聂鲁达和荷尔德林也行
毕竟他们著名于诗坛
鱼池口的树叶落时是一首诗
春天又是另外一首诗
诗人却还是那个诗人
年年复复地写着不同的悲喜
2022.4.4
▎写给毛毛
夏天的礼县
泡在酒中，有离别的味道
是酒散发的
我们谈论诗歌和离别
《穆斯林的葬礼》和理想
还有一部分爱情
我们都爱文学，都写诗歌
不过你最擅长随笔
这是你亲口说过的
西汉水流到江口变成了诗和散文
毛毛就是在这里出生
在铁笼山下
老人们说你多病
生命应该不会长久
爷爷给你起名“毛毛”
他说拙劣的名字命硬
自然有菩萨保佑你长大
你长大了，热爱文学
在书中寻找乐趣
随笔成了你抒发情感的文体
那些向上的，热爱着生活的句子
是你十几年来对世界的领教
礼县的文友聚会在大雪中举行
我们高歌于赤土山下
你嘴唇发紫
生怕赶不上我们
大家在等你
风雪中你没有畏惧
会上听到好的观点你就笑
和别人说话也会笑
你是文科生，我也是文科生
我请教你学文好还是学理好
你说热爱就好
后来你说把文综好好背
上个二本或者更好的学校
我们都大学了
你去了济南
告诉我老舍骗了你
他写过《济南的冬天》
你参观他的故居
一个文学爱好者见了大作家的生平
长久地将他膜拜
不久，你恋爱了
我再也没见过你
偶尔看到你在人间的蛛丝马迹
比如在微信读书看了哪本书
比如朋友圈晒的和小孩子玩泥巴的照片
比如摘了几朵野花
比如你们村口聊天的的老人
我们再没有聊过文学
但你一直热爱着
听说你和男朋友去了三毛故居
你们在武汉看了樱花
那该是三月
樱花盛开
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离开了
你的文友都很悲伤
我应该送你一本《撒哈拉的沙漠》
你应该和三毛一样活着
遇到荷西
继续你的散文或随笔
生命如秋草凋零
可是灵魂不死
有一个叫心水的作者
作品我还在读
句句都是她热爱的生活
可是我读着
泪水上涌
2022.4.14
▎未达的信——寄长风兄
是我跳动的笔尖
带着我走了五千里
上了越来溪桥
走过姑苏的园林
唯独不见你
月光再次漫上了我的书桌
那雪白的信笺已浸透真情
我似虔诚的基督徒
轻轻舒展开我的“圣经”
我已确定它包含了我的全部挂念
朋友，故乡刺槐已经盛开
金黄的麦浪翻滚着喜悦
还有午夜的布谷聒碎了乡心
所有的温情，将唱响自由的歌
我张开了双臂
南北磁极倒转
幸福的鸽子已迷失了方向
那些远去的昨日却永恒存在
你依然是那阳光下的深沉者
皱眉思考的年轻诗人
2018.6.26
▎致普希金
当天空乌云密布的时候
人们总能想起他——
俄罗斯的太阳
他用自己的歌喉唤醒了黑夜
你知道，太阳终会西沉
黑夜复归黑夜
当我轻触二百年前的诗篇
那泛黄的纸上，依然闪耀着思想的光芒
拨开了那团乌云
大地上奔腾着忠诚的血
罪恶的牢笼里有一只困兽
他两眼发青
凝视着西方
谁都知道他眼里写着:自由
可是，谁又敢给他自由
他的眼睛让山河震颤
他使一切恶魔谈之色变
有一天，他终于看见了光明
人们说，他是为自由而战
从此这里便多了一块石碑
刻着一首关于自由的诗——
普希金
2019.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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