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母
(一)
“一个单纯的孩子,
过他快活的时光,
兴冲冲的,活泼泼的,
何尝识别生存与死亡?”
这四行诗是英国诗人华茨华斯一首有名的小诗叫做“我们是七人”的开端,也就是他的全诗的主意。这位爱自然,爱儿童的诗人,有一次碰着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发卷蓬松的可爱,他问她兄弟姊妹共有几人,她说我们是七个,两个在城里,两个在外国,还有一个姊妹一个哥哥,在她家里附近教堂的墓园里埋着。但她小孩的心里,却分不清生与死的界限,她每晚携着她的干点心与小器皿,到那墓园的草地里,独自地吃,独自地唱,唱给她的土堆里眠着的兄姊,虽则他们静悄悄的莫有回响,她烂漫的童心却不曾感到生死间有不可思议的阻隔;所以任凭华翁多方的譬解,她只是睁着一双灵动的小眼,回答说:“可是,先生,我们还是七人。”
(二)
凭华茨华斯的那份童真,也让这小孩的完全。面对死亡,小孩通常表现冷淡或毫无反应之举,仅仅靠亲朋好友的诉说,不能以一刻的打动他们,虽则再以感化的语言说,“你妈妈死了”,他们也许不知你在讲什么。除非过了数天,没人再与他们玩耍,陪伴在身旁,这时会感到无助,并嚎啕大哭起来。这就是小孩的性灵,不能识别生存与死亡的界限,往往我也处于一种不知名的状态。记得有一次,我梦见黑暗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篱笆院墙的空地上,清风徐来未曾解开繁冗思绪,僵持在那儿,灵魂飘到树桠,被一群乌鸦叼食,最后空余一堆凄凄的白骨在雨中躺湿……
恐惧从睡梦中惊醒,试想死了竟如此残忍?如此痛苦?剥离的肉躯不会真的感到疼痛吗?心理学家常说,神经联络到身体各个部位,只要受到某种感官刺激,大脑便如惊弓之鸟,绷紧神经,身体激敏触动。似遇毒蛇张出血盆大口含住日月的晕斗,啮齿毒液侵入并消蚀你的每一寸肌体,想必也会令我这个将死之人为之抖颤吧!我并不能分辨人的灵魂与肉身之间的隔膜,就像在院墙外徘徊,始终无法了解这“神秘的花园”。
(三)
记得03年初到南京的时候,迷雾笼罩这座六朝古都,城墙庄严的矗立,秦淮水茫茫,泛起寒伧的冷气,到处一片死寂的气息,街市上没有半点人影。此前非典的魔爪已伸向该城。我随家人居于木屋之下,旁边有个菜市场,可以说是我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场所。一来二去,与一位老菜农结识,我俩便成了忘年交。他的妻子胸闷乏力,发热不止(非典征状产生的人体现象)住进了鼓楼医院,去看妻子的时候,妻子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血丝,惨白得可怕,两睛充红肥肿,半天对他吐不出几字。他隐痛万分,“扑通”跪倒在医生面前,祈求救救她至爱妻子的命。这就是生与死的别离,虽使挽留,也泯灭不住阎罗王无情的一瞥;我悸惧死亡,我憎恨死亡这邪恶的幽灵,给予我无限的哀怨一份……
(四)
外祖父的逝世,已有些年头,每当流星划过夜空,我依旧念叨他的身影,那土灰般瘦削的苍颜。我从外面玩回来,便看见一群人憔损的脸,有的在角落边啜泣,有的在喑呜不语,然后我被匆匆地拉回楼上。到了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红得并有些褐紫色,只听到大堂之内一片哄哄声并夹杂抽泣,十分地明显,“老头子恐怕不行了”,于是我被姨母拉下了楼,姐姐们也跟在后面。
舅舅们像嗷嗷待哺的婴儿般拱到外祖父的塌前,哭声震天。不一会儿,外祖父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抿了下嘴里的濡沫,口声颤颤巍巍地对舅舅们说出一番话,我实则也听不清,也许是家担的交托吧。没过几分钟,外祖父的脉搏明显跳动地不匀称,鼻息声也急促起来,眼闭着离开了人世。
(五)
外祖父的辞别,使我喟然,算是对心灵深处一种痛击吧。
人是卑微的生命,总操纵不了凡尘的事物,更何况于自己!阳寿也挺不过奈何桥这关,还有黑白无常鬼、牛头马面鬼等。人之将息如秋风扫落叶,只等它们来勾摄魂灵,无须较多的辩解与饶苦。阎罗王据你生前所做之事,判入阿鼻地狱承受煎熬,又或是其它。有一出电影鲜少人知的一幕:紫蓝色天空浮着几朵云,飘荡在冰雪皑皑的湖面上,疏朗的枝条筑起乌鸦的巢,响谷不绝地凄音——幻化成一个寂寞哀婉、结着愁怨的幽冥,时不停歇地回荡在涧谷,消之不散。这时有位小姑娘左手捧着一抔土,右手拿着母亲去世的遗照从山谷走来,走来;她丝毫不动容,不败绩于这惨无人道的冬天。同是冬天,她妈妈就消失在这个季节,这片零落的黄土地。听闻用雪水浇灌母亲,他就会回来、复活,小姑娘把遗照埋在一棵桑葚树下,用她那稚嫩的小手揉搓着雪,直至挤出雪水浇湿这片埋葬地……。小姑娘欢快地蹦蹦跳跳,等到来年桑葚花开的时节,再来看她的妈妈是否等待?
(六)
小姑娘是天真的,她的完全又令我望洋兴叹的,所不能与之比拟。
两个月前,我和三两好友一起攀登云雾缭绕,溪水涧深的隐岭——齐云山。这里是道教修行的场所,静气养性,延年益寿可摆脱尘世的烦恼,忘却忧愁。几通电话催促我快快返回,估摸着家中的外祖母不行了。连夜的火车加上路途的颠簸,身心疲惫不堪,到达池州时已暴雨横敛,一条车轨出了故障,只能在车站待到第二日朝晨。中途又转其它列车,断断续续地驶进,好不耽搁时间!到蚌埠站时,丝毫没有片刻停留,快马加鞭地坐上蚌五快客,寄望白驹过隙的瞬间便可回到外祖母的身旁。
外祖母呀!你可要支撑住等等你的外孙!不要贪图深秋落叶纵情一跃地那份痛快,那痛快是可耻的,不舍给予大地母亲怜悯,你又何必牵挂呢?意念始于本性,守己而不被外界干扰;我想,我俩祖孙情会像一根线牵连;虽则肉体腐蚀、宁化,但心心相印即成至理箴言,恪守这份意念坚真,灵魂升华享受清风徐来吹波的微颤……
(七)
九月二十八日晌午,去舅舅家的路途弥漫阴森可怖的气息。树叶风中摇晃“莎莎”作响,霭云灰暗无一点光亮,离我不远仿若有“猿啼”凄叫,“猿鸣三声泪沾裳”,杜鹃泣血般凝重(言语或为不妥)。唉,外祖母是真的走了,究竟为何不与你的,你最疼爱的外孙依依惜别?为何不慰藉我以灵魂的话语?为何痛撇下我而独往天国?留下一个孤支的我而漂泊——
外祖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是故忘却许多人生轨迹,但她于我本身而言,是刺入骨髓的一根银针,就如同我对她的记忆,湮灭不了。次日拂晓,按当地丧葬习俗照旧,值今火化遗体。这一天,我铭记了一辈子:乌云黯淡,天空也为我的外祖母不幸离世而哭泣,气温低的些许冷意,骨瘦如柴的她肯定经不住熊熊烈火的炽烤与淬炼呀!骨灰也随棺椁掩埋于地下,长眠。
地狱是黑暗的,天堂是光明的,基于人格的自觉性,倘若在世时善良的表达,想必天堂那边也不会遭罪。每每回想孩提时,只要钻入她的纱帐,就会塞块冰糖入我口,那感觉妙不可言。而如今,我只能双手合掌在云端为她默念祈祷,愿地府的外祖母不再有凡尘的折磨。至性、至纯、至真的感情迸发岩浆,穿刺生活困境的界域,秉持另一种姿态,我想会过得好。假使没有人性的索味,怎奈雕琢这寒冷的冰季?人间值得……
外祖母的微笑,化一阵阵清风,吹苏了我迷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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