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作家||【做最好的自己】■孙向龙

春节初二下午，起了料峭的劲风，太阳缩紧了身子，只露出半张脸，但它的微笑很灿烂。楼前的白杨濡着它的“微笑”，发出金色的光，地上的枯草沾满了金色。墙边的汽车被分割成了两块，靠里的一小块被墙斜切的一溜荫凉包裹着，另一大块沐浴着太阳。浸染着暖阳的这一大块可没忘记荫凉覆盖得一块，它把尽力收集到的暖朝里吃力地慢慢蠕动着，像一位长者毫无保留地护着自己的晚辈，无惧无畏。两个老太太有说有笑地从车边走过，映出两道硬朗的背影，这背影似乎发出声音道：“咱们照顾好自己，凡事看开点，下劲保护好身体，这是咱自己的福气，也是孩子们的福气。”

正看得入神，两个女儿跑到身边说让我陪她们玩，我痛快地答应了她们。妻子走过来说陈胜公园北侧的广场有马戏团演出，票价不贵。我征求女儿们意见，她们手舞足蹈，异口同声说愿意去。穿上外套，我们下电梯，走向车边。

20分钟左右就赶到了地方，广场南侧已经有交警拉起了警戒线，还立着一个醒目的牌子，上面提示道：人员太多，请绕道而行。果不其然，里面人头攒动，密集得像雨丝，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路两边的汽车首尾相连，早已经排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直线。不得已，只得绕道广场的北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广场北面沿路向西500米处找到一个停车位。广场上各种的吆喝声像海潮般涌来，悬在空中来回移动得海盗船美轮美奂，360度平面旋转的“水上漂”精彩绝伦。两个孩子拔腿朝广场跑去，我和妻也一路小跑，紧跟其后。

在离广场入口50米处的路边停着一辆皮卡车，银灰色车皮早已锈迹斑斑。一对70岁左右的老夫妇和一个13岁左右的男孩守在车旁，车厢北侧摆着上百棵整整齐齐的甘蔗，根根直竖着，像一排亭亭玉立即将出去上班的空姐。这男孩留着平头，一件黑色的旧羽绒服上沾着层层白绒，似轻柔没有融化的春雪。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他含着满眼的希望看着一个个从他们车旁而过的人。那眼睛似乎发出声音说：“来买一棵甘蔗吧，又脆又甜！”他的脸颊被风吃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刚刚露头的鼻涕被他吸溜了进去，一阵咳嗽声从他口中传来，不知道他已经来了多久，还要待多久。男孩身边的老汉，背微驼，头发花白，眼睛深邃，脸上深深的皱纹犹如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河流，装满着一个个沧桑的故事，嘴唇上蔓着倔强的胡茬。他得心应手地舞动着手中的刀，顷刻间把卖出的甘蔗切成几节放进袋子递给客人。那老太太戴着一顶枣红色的针织帽子，脸上黝黑的皮肤挂着三四颗黑痣，高挺若松的鼻梁仿佛蕴藏着巨大的韧劲与温情，她用手不断地拍着发出阵阵咳嗽声的男孩。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打算去买2棵甘蔗，女儿在前面喊着让我快点跟上，终于没有买。进了广场，人声鼎沸。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南来北往的人群摩肩接踵。广场东边坐落着蓝色的蒙古包，犹如直径50米左右的巨型蘑菇，里面的喝彩声不绝于耳，不用想就知道这就是马戏团演出之处。我问过售票员价位，直接微信转了款，让妻子和女儿进去了。我慢悠悠朝广场南边碎步前行，欣赏着这壮观的气派景象。广场西边像一块大的矩形豆腐被切成了10个单元，每一单元都呈现着不同精彩，有“套圈游戏”的场地，场地上摆满了几百种各色各样的物品，你按照规则去扔直径30厘米的朔料项圈来套自己喜欢的物品，一旦套上，那精美之物便收获囊中了。场地外，各种年龄的人群立在那里，左胳膊上套着上百个圈圈，撅着屁股，眯着眼，全神贯注，右手飞快地朝目标掷出圈圈，“走起”的声音此起彼伏。只见一孩子跳起来道：“套上了，套上了，我可以拿光头强了。”一个少妇也欢呼雀跃地抱住老公说：“咦，我套上了，不用再买花瓶了。”一个60多岁的老汉对孙女说：“小燕子，快来，快来，爷爷帮你套上了，你喜欢的爱莎公主。”他6岁左右的孙女露出洁白的牙齿，欢快地接过了爷爷的战利品——爱莎公主玩具，抱着它亲了一口。我被这气氛感染了，摩拳擦掌，就等妻子和女儿看完演出，也陪她们来一场套圈游戏。心底不自觉出现了坚定的声音：“一定要努力拼搏，千难万难，都要扛过去，做最好的自己，把家人照顾好。”

陆续经过几个套圈的场地后，又经过了射击的场地，涂画的场地，骑马绕圈的场地，八抬大轿的场地，每个场地的人群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紧接着半空“360度平面旋转水上漂”和“腾空90度海盗船”就出现了。“水上漂”多是一个家长带一个孩子坐在上面，手中可持一根2米见长的水舀，伸向地面用雨布围起的方形水池，池里面是各种花色的小金鱼。孩子们一边旋转，一边低头捞着金鱼，那一双双瞪目圆睁的眼睛，像夜空的星宿那样明亮，唯恐错过了入舀的金鱼。海盗船差不多能坐100人，一轮又一轮的呼喊声从天而降，操作的伙计说：“还要不要再加高？”船上回应道：“要！”“好咧！”“哇塞，哇塞！”

突然一阵甜和香溢过来了，原来广场东边部分几乎全是各种琳琅满目的美食，蒙古烤肉发着诱人的香味，馄饨摊位散发着引人注目的热气。有一家四口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馄饨，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嘴唇上沁着馄饨汤，连连发出“太好吃了，太好吃了”的惊叹。他妈妈怜爱地着看他，拿出一张纸帮他擦拭着嘴唇，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幸福。

不知怎地，我突然又想起那广场外穿着出绒的破旧羽绒服陪那对老夫妻卖甘蔗的小男孩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估计是老夫妇的孙子，也可能是外孙。这大春节的，他还咳嗽着，怎么让他一直在那里呢？他的父母呢？过春节是举家团员的日子，哪个孩子不愿意有爸爸妈妈陪伴着呢？难道是不幸的孩子，我不忍心再想下去。这时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好多年前的腊月22，在我老家的集市，也像这样热闹。

那天我在集市上找到了正在卖白菜和萝卜的外公外婆。天灰蒙蒙，阴沉沉的，寒风呼啸。外公外婆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外婆说：“恁妈过年不回来了。”外公点起了一支烟，没有说话。我眼中已经涌出了泪花，外婆也眼圈泛红，我知道他们同我一样想念我母亲。那是我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母亲已经在北京打工了，我知道母亲心里太苦了。我墫在那里，守着外公外婆。看着大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我感觉自己腋下似乎长出了翅膀，刹那间飞到了北京，我开始满北京的寻找母亲。北京太大了，无论我怎样的努力，都找不到她。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妈妈，你回家吧，我和妹妹什么都不要，哪怕家里不买年货，我们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不管我呼唤多少次，都还是找不到，最后，又带着极大的失落飞了回来。那天之后，我就希望着自己能早点长大成人，早点能挣钱养家，能早点不让母亲再操心受苦了，能有一个和睦安稳的家。

今年过春节，看到母亲的眼睛也好多了（做了白内障手术），看到她和孩子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依然用坚定的声音对自己说：“一定要把家人照顾好，努力做最好的自己。”

估计那小男孩应该是有故事的，那故事极有可能是悲剧。我想这孩子发出阵阵咳嗽的时候，或许也在思念着他的父母，也在想着他的爸妈。他在这举家欢庆的春节，大年初二，应该已经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但愿他能够受到善待，保持心灵的觉醒，刻苦用心学习，将来能成为栋梁之材，能够做最好的自己。

妻子和女儿看完马戏表演，我陪她们扔了“套圈”游戏，她们又坐了“水上漂”和”海盗船”。看到她们开心的样子，我心底也发出了幸福的微笑，这是我多少年的努力换来的。在曾经多少个日子，我熬不住的时候，坚持不下去，有所懈怠的时候，我总想起曾经的泪花，这时候，就会收拾一下自己的心，继续保持努力，用心工作，用心读书，努力提升自己，强大自己！对穷人而言，用心读书永远都是一条很好的出路，用心工作也永远是实现人生价值的有效手段。

我们从广场出来后，我再次寻觅他们，那车已经不见了，他们离开了。不知道这小男孩以后会怎么样，但愿那对老夫妻，能像我外公外婆疼我一样地疼他吧，也但愿他若干年后，也很欣慰于做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