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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开森心理（kaisenxin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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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为什么说现在的年轻人是彷徨的一代呢？两岸现在都是少子化。少子化的状况下，孩子一出生就被所有大人欢迎，每一步往前发展时家人都会给予很大的支持鼓励，这些孩子从小就听到大人说他很棒、很不错。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自尊心都很高。等他出门离开家上学，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在越来越难的功课中发现自己不如以前被认定的这么厉害时，自尊虽高自信却变低了，这就是新一代青少年的心理特征。自尊心很高自信心却不够，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呢？他们常常很怕挑战，面对考试时很怕自己考得不如其他人，不如过去的自己。面对挑战时没有信心，非常怕让身边拍手鼓掌的大人失望。当重要他人对他失望时，他也会对自己失望。这些孩子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目标，或者经过挑战没有看到自己能做什么，没有做自我觉察、自我探索、自我悦纳，就很容易逃避，就像精神分析说的用防卫机制逃避困难。所以，在这些青少年身上拒学的情况很多。也就是说，他面对自己很困难，他害怕验证一件事——他果真不如自己想的这么好。个性积极的孩子会挑战试试看，但个性退缩的孩子会放弃，或者表面上装作无所谓，但越无所谓焦虑就越深，不安就越高。他们的另外一个心理特征是不安全依附。大家对恒河猕猴的实验有印象吗？小猴子有一个铁丝猴妈妈跟一个绒毛猴妈妈。奶瓶放在铁丝猴身上，小猴子肚饿时奔向有奶瓶的铁丝猴，但生理需求满足后，小猴子就会跳到绒毛猴身上取暖，寻求爱跟归属感。什么叫不安全依附？如果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主要照顾者没有切实地回应他的需求，反而给了比较多的拒绝和否定，比如孩子说：“妈，我想要……”妈妈就说：“哎呀，走开了，没看见我在忙吗？”像这样的回应就没有满足孩子的需求，孩子在依附关系中慢慢验证了一个我不重要的内在运作模式，启动了一个内在思考：她不爱我，我在家里不受欢迎，我没有价值。如果孩子在小时候跟主要照顾者之间没有发展出像安全堡垒一样的安全信任的依附关系，就会影响到他进入青春期时跟他人、跟父母亲的关系。华人都特别希望孩子能出人头地，所以会把孩子送到需要住宿的学习环境中。如果孩子没有建立比较好的自信或安全的依附关系，而是形成了矛盾或焦虑的依附关系，当他来到集体宿舍的环境中，就没办法展开良好的人际关系，没法信任别人。家族治疗里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叫分化，它也跟彷徨一代的青少年的心理特征有关，即他们的心理分化没有发展成熟。如果青少年的心理分化足够成熟，就能发展出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的想法很有信心，能够去表达，跟别人沟通。假设他们的心理分化不成熟，只是被迫和父母分开独立生活，在适应环境时就会有困难：学习、考试以及达到自己的目标时有困难，跟团队合作也有困难。尤其是在大陆放开生二胎三胎的情况下，阿德勒曾经说过家中两个孩子的年龄差异超过4岁以上，就要把第二个小孩当做独生子女来教养。因为他跟不上前面的老大，没法跟他一起玩。用艾瑞克森的发展阶段来说，两个孩子之间已经差了很多阶段了。这个时代的青少年自信心比较低，自尊又很高，由此就形成了一种内在很玻璃心很脆弱、在依附关系上又不够安全、不够成熟分化、容易逃避目标、无所谓躺平放弃的状态，从而很容易陷入抑郁。![]()
02
抑郁症有几个重要指标，第一是情绪低落、反应变慢，或者是变得很激动、容易生气。我们常常搞不清楚孩子是处于叛逆期还是真的抑郁，因为这个阶段的孩子很容易暴怒，我们需要对他们的情绪做一些观察。除了抑郁情绪外，抑郁症患者通常在认知层次也会有一些负面想法。负面想法有两个特点，第一个叫罪恶感，也就是怪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好。比如说，怪自己让爸妈丢脸，怪自己功课不够好，很自责。另一个负面想法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这叫无价值感。此外，他们容易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变差，常常看起来很疲惫，没有什么活力。抑郁还会影响睡眠，二者的关系就像蛋生鸡鸡生蛋。长时间失眠心情会不好，情绪容易暴躁，而情绪有障碍时通常也会有睡眠问题。抑郁造成的睡眠障碍有三种状况：第一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种是半夜就醒来，无法再次入睡；第三种是早醒、睡眠过短。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睡前有不当的思考习惯，爱想纠结的或者后悔的事情。只要睡前充满这些思考，大脑就很难关机入睡。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还会反复产生自杀或自我伤害的念头。抑郁症的另外一个重要指标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再加上孩子的体重可能有变化，有时吃的多有时吃不下，有时睡得很差看起来没精神，这样抑郁指标就达到三项了，但这对青少年来说挺常见的。在判断青少年是否抑郁时，最重要的是观察他对本来很喜欢做的事情有没有失去兴趣，例如听音乐、追剧、刷抖音、跟朋友聊天、打手游等。所以说，丧失兴趣就是抑郁症状最重要的分辨指标。![]()
03
了解这些症状后，很多人会说，怎么判断到底是我多疑还是来访真的病了？因此，我们在跟青少年工作时，就需要练习从以下几个方面观察来访。第一，在谈话中留意来访的情绪变化，看看他们的情绪有没有高低起伏或者走极端，平常会不会这样。此外，还要跟其他人比，跟常模比。第二，从思考方面进行观察。有一些孩子会有强迫性思考，例如他认为一定要做完什么再做什么，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没法前进。被害妄想则是觉得有人针对自己，想要害自己，另外还有被控制妄想。又比如他现在想什么，隔壁的老师、同学可以听见，这就是逻辑推理的障碍。疑心则跟被害妄想很像。此外还有关系妄想，比如说名人很爱她，想跟她生小孩，这跟被害妄想刚好是两个极端。第三，他们在知觉上可能会有幻听或幻觉，这时我们就要观察他们的知觉是不是有些扭曲，跟一般人不一样。第四，抑郁时他们的注意力会不集中，思考会产生障碍，记忆力也有一些困难，从而导致学习能力下降。第五，更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会有一些怪异的行为或不恰当的反应。例如，讲悲伤的事时一般人会很难过，他们却哈哈大笑，而且这种不恰当的反应不是偶尔为之，是一直都有。还有的情况是，他们很难正常上下学、上下班。最后一个方面是表现出生理的病痛，常常喊头痛、失眠、胸口闷痛、有灼烧感等。以上这些临床表征都是在做青少年工作时需要留意的。需要说明的是，情绪上的障碍比较好治疗，而认知上的紊乱比较难治疗。大家在跟青少年互动时，特别要从情绪面跟认知面来观察：有抑郁症状不等于就是抑郁症，所以我们需要仔细地观察孩子的抑郁症状；当抑郁症慢性化或长期化的时间长达两周甚至两个月时，就需要去就医。![]()
04
我们要怎样说话才容易与抑郁的青少年建立关系呢？首先，不要对有抑郁情绪或抑郁症的人说你要努力，这很容易变成压垮他的稻草。因为，他觉得他已经够努力了，根本就没法再往前了，他在这种心情下已经很沮丧了，而你还说你要振作你要努力，就很容易压垮他们。一般的人听到加油努力，会觉得被鼓励被支持，而抑郁的孩子听到的则是“你觉得我不够努力”，更不要说直接进行指责了。我曾听一个母亲跟孩子说，你真让我丢脸，说什么要去看精神科医生，不要再说你要去看医生了，你根本没有病。这个孩子明明在求救，觉得自己很难受，但妈妈却没法接受孩子有精神上的疾病，反而去指责孩子。上图左边的黑色对话是我搜集来的。很多老师或家长这样说话时是想把这个孩子拉起来，因为他们看不得孩子躺平。但这样说很容易让孩子变得更差，甚至放弃自己。所以，我们可以试着如上图右边红色的对话那样说：“我不确定是谁的问题，但我很确定你也不想这样下去。”我们不要说“你要振作，要努力”，我们可以说“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然后看看他们的反应，如果他有回应，我们再往下说：“说说看你试过哪些方法好吗？”我们不要骂孩子，说“你就是懒”，而应该说：“我知道你不是懒，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为啥振作不起来，咱们来讨论讨论好吗？”我们不要说“你根本就没有问题”，而要说：“其实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需要找到更多方法来处理而已。”我们还可以问孩：“我看到你还是有几天勉强自己进学校的，能说说看你是怎样提起精神走进去的吗？”我们不要指责孩子“你有病要看医生”，而应该跟他讨论：“你对看医生有什么想法？”对于抑郁的青少年来说，这样对话就不会让他感觉到自己被贴标签，而是能感受到父母的同理和共情。上图右边红色的对话可以去标签。“我知道你不是懒，我认为不是你有问题”，这是去标签加共情。我自己非常喜欢第一句“我不确定……但我确定……”这个句子我蛮常用的，把比较负面的放在前面：“我也不确定你为什么有这么多病痛，但我确定你也不想这样下去。”“我不确定你为何不去上学？但我很确定你希望未来有重点学校可以念。”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先跟抑郁的青少年链接上，先合作起来。左边的黑色对话很难与青少年合作，只会造成对抗，而右边的红色对话有含容有共情，更容易跟青少年合作。![]()
05
如何帮助迷茫一代的抑郁青少年？我自己常用的方法是焦点解决。焦点解决取向在学校、家庭和儿童青少年方向特别好用。作为心理咨询工作者我们需要两把刷子：来访需要长期陪伴，问题复杂时需要一把长刷子，例如精分取向，但也得有一把短刷子，短焦就是一把很好用的短刷子。因为不是每一个来访都有这么多时间和金钱，所以如果能高效地解决来访者的问题，让来访觉得有帮助有效益，一把短刷就很重要了。短焦的流程是先听青少年说他的困扰，例如晚上很难受、睡不着，我们接着说，你希望睡眠可以怎样？这就是问他的目标。他说希望好睡一点、有精神一些，我们就问他的例外：“这个礼拜有没有哪一天你稍微有精神一些，容易入睡一点呢？”如果他说想不到，这时我们怎么办呢？在谈话中最怕问了之后青少年说不知道，没有例外。这时我们就可以用假设问句：“如果有一天不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你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先用假设问句搜集美好的状况，再回到此时此地，问他现在怎么应付这个困难。我们要找到第一小步可以做什么，比如睡前稍微离开手机，离开纷扰的思考，不去想烦恼的事，先让自己放松或者做一点轻微的运动。短焦的提问虽有一个流程，但也不一定全部流程都要用上，这就是短焦的好处。很多学派要整套都用出来才是一个结构，但短焦的创始者茵素说，如果目标问句好用，可以先多用目标问句把目标挖掘出来，如果没有效就别用了。你问青少年有没有例外，他说没有。你问他小一点的成功经验有吗？他还是说没有。这时你就可以先停下来——没有效就不要再用了，换其他的技巧试试看。很多咨询师说量尺问句这么好用，我的来访怎么就偏偏不给我打个分呢？如果你的来访抗拒打分，最好暂停不要用了，试试看其他问句能不能找到一个有效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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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那怎么问目标呢？青少年来访很抑郁，大家觉得抑郁的对立面是什么？有些人可能是不抑郁，有些人可能是不想再这样哭下去了，有些人是希望能够完成学业，有些人是希望看到班上同学时不会难受。所以，我们要跟青少年确认他的目标。焦点解决的目标是共同建构协商来的，不是扣上去的。青少年也许会说当他不抑郁时，希望可以睡得好一点、开心一点，因此我们需要花一点时间问他的目标。然后要把目标切小，像擀面皮一样擀薄一点。如果问抑郁的青少年有没有一些成功或快乐的经验，他容易说没有。这对他们来说目标太远了，太难了，不要这么问。我们可以先问他们有没有哪一天稍微睡得好一点，早个20分钟入睡。如果他们说过去整周心情都很不好，就问他们有没有哪个时段稍微平顺一点？当确定好目标是要往泰山走，找例外时就要找到接近一点的经验，因为抑郁的青少年不容易有大的成功经验。如果你问他一个很大的目标，你跟他都容易陷入沮丧。所以，我们要问有没有哪个时段稍微平顺一点，在用词上要小心谨慎。接下来用假设。假设困住你的问题没有了，你会是什么状况？焦点解决有一个招牌问句叫奇迹问句，华人有时很难接住奇迹，来访会说没有奇迹。抑郁的青少年就不看好奇迹。但你可以把奇迹跟假设穿插着用，假设这些问题困不住你了，你会跟现在有什么不同吗？不要问他假设这些问题不见后他是怎么做的，不要问做法，因为问他怎么做的，他会说不晓得。我们要先问他状态跟现在有什么不同。很多小白在刚学焦点时，太快去问如果发生奇迹，你会怎么做？来访会说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成功过。所以，要先把假设问句铺陈好，先从描绘状态开始。即便在低落的情况下，焦点解决也充满了正向眼光，相信来访现在还是有办法顶住和撑着的。你可以问他，在心情低落时你是怎样调试自己的？你是怎么过这几天的？然后再真诚地问，在情绪这么低落的情况下，你是怎样让自己没有变得更差的？这些句子通通没有问青少年有没有快乐的时候，因为它离抑郁的青少年太远了。“你是怎样让自己没有变得更差的？”这句话一定要真心诚意地问，不然就会变成讽刺的风凉话了。所以，在应用问句时态度很重要，一定要带着关怀和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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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给大家介绍两个概念，第一个叫下降。假设抑郁的青少年说他真的很低落，心情很糟，不想活了，不想上学了，你要问他最差的状况是什么，如果真的这样你会如何？这里先接住他，不要反驳，不要问为什么，问为什么会让他防御。你可以问他负面的念头有多强烈？从1到10打分的话有几分？你可以问，这段时间你过得很不好，最差时是怎样的？如果不问青少年最差的状况是什么，你就没法评估他有多危险，没法评估他遇到的困难是怎样的。他说最差的状况是失眠睡不着或者想跳楼，在问题概念化上是不一样的。我还会跟青少年说，如果你继续保持这样没有改变，待在家什么课也不上，朋友也不来往，这样下去你的情况会如何呢？这就叫做下降问句，你得知道来访最严重的问题在哪？接下来看上升问句。我们不要让来访停留在下降问句中走出咨询室，因为这样他会停留在最糟的状况。要在他离开前再往上升，例如可以这样问：你过得这么辛苦，你是怎么让这些负面念头减少一点的？你一定做了什么让自己专心在别的事情上。你是怎样没有让自己走到最糟的状况的？回到学校后好多人的眼睛都看着你，你是怎样鼓起勇气在班上待到放学的？大家看出来这些句子都朝向上升了吗？焦点解决在结束咨询时一定要问上升问句，让来访停留在良好的经验中，用正向的眼光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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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点解决还有一些句子是未来导向的。我会说，你不上学一定有你的理由。但是，我们不要停在这里，因为这样好像是允许他、赞同他。你要接着说，告诉我你的想法和理由，你觉得你现在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呢？你觉得你要如何度过困难的状况？你下一步想怎么做？如果你开始有一些改变，别人会怎么说？如果你开始去上学，别人会怎么说？
有时，我们可以做一些重新建构，比如这样说，至少你已经开始了……大家一定要看到来访迈出的那一小步，这很重要。我们可以用关系问句问青少年，在学校里，你最好的同学会说你最拿手的事是什么？你最厉害的科目是什么？在家里，你妈妈会说你最喜欢什么？关系问句就是从青少年身边人的视角来提问。焦点解决特别鼓励跟抑郁的青少年先聊一聊他的兴趣、能力——这样比较容易找到他的资源，而不要先讨论他哪里做不好、哪里缺什么。短焦非常喜欢用赞美来做结束。来访走出咨询室时带走和记得的通常都是你最后说的结束语。短焦会这么结束：今天你来跟我谈话，谈到……让我印象很深刻，我今天认识到你的……我今天发现你能够辨识自己的情绪起落，这对于你稳住自己很重要，很多同学都很难做到这一点，但你却可以做到。我很欣赏你能够面对自己，知道自己处在抑郁状态并来找我谈话。用强有力且正向的赞美与回馈收尾，是非常有意义的。生命处处都有缝隙，所以阳光照得进来。作为助人者，我们要看见青少年的光，这样才能成为青少年生命中重要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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