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对急性病,要有胆有识,迅速地抓住现证特点,迎头痛击,因势利导,以解除患者病痛。对于慢性病,则要有方有守,辅助机体慢慢生长抵抗力,以战胜疾病。
急性病
因为急性病多属六淫时疫所致,变化较多,尤其是风火阳邪,彪悍迅疾,焚毁顷刻,治之宜准、宜重,即所谓要有胆。但胆须从识中来,有胆无识,措施往往是盲目的,必至于鲁莽偾事;有识无胆,畏祛不前,必至于贻误病机。识是胆的指导,胆是识的执行,眼明而后手快。
唐朝医生孙思逊说:“胆欲大而心欲小”,也就是既要有敢想敢干、当机立断的精神,又要小心谨慎,周密思考。不可墨守成规,又要按照客观规律办事。大忌主观武断,才能很准确很及时处理好急性病。但有胆有识,必须具有治疗急性病的基本功的素养和实践的锻炼。
对张仲景的《伤寒论》和历代温热家的名著,尤应熟读精研,不但要继承前人的经验,还要很好地学习当代各种先进治疗经验,在实践中加以验证提高,达到明辨证候,缜密处方,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能临证指挥若定。
清朝医生吴塘说:“治外感如将,兵贵神速,机圆法活,去邪务尽,善后务细”。“神速”非有胆莫辨,“法活,,非有识不能,而“务尽”“务细”又非胆识兼备不可。又如何做到呢?我常体会古人在治急性病的紧要关头采取的措施有“急下之”“急温之”的处理,“急”字之义,应包含着有胆,同时在“下之”“温之”之中,应包含着有识,方剂中白虎汤、大承气汤、大陷胸汤、大剂清瘟败毒饮、附子汤、四逆汤、干姜附子汤、桂枝附子汤等,都是猛剂峻剂,必须认准证候,掌握分寸,既不可畏缩不前,更不可孟浪从事。
所谓“桂枝下咽,阳盛则毙;石膏下咽,阴盛则亡”。医生投药,关系至重,在有胆之下,不容不加以高度的警惕。“回头看痘疹,走马看伤寒”,这两句话充分地说明了治疗急性传染病要掌握住时间,因为时间稍纵即逝,转瞬就会失去治疗的机会;同时也说明了若没有足够的过硬基本功,不认得这一短暂时间的病机变化而粗心处理,是会治错治坏的。
胆小和颟顸会坐失时机,而放胆和心粗,更会误人杀人于顷刻。明朝医生张介宾说:“治病用药,本贵精专,尤宜勇敢。若新暴之病,虚实既得其真,即当以峻剂直攻其本,拔之甚易。若逗遛畏缩,养成深固之势,则死生系之,谁其罪也。”这段话是说治疗急性病必须有胆有识,否则将贻害无穷。
慢性病
至于慢性病的治疗,不但有方,还需要有守。朝寒暮热,忽攻又补,是治杂病所切忌的。有人问,杂病虽多,概括起来,不外气、血、水、虫等方面,应当识破它的本质,抓住它的特征,药随证转,有的放矢。若呆呆守方,不怕贻误病人吗?是的,扁鹊曾说:“人患病多,医患道少”。疾患虽属慢性,而夹杂掺合,在所难免,辨证论治,难囿一隅。主次矛盾,常多转化,随机以赴,又何可拘于一方一药。
但我所谓有方有守者,是在辨证后,或是痰得豁,或是虫得驱,或是滞气得疏,或是瘀血得活,只余元气待复,又或是伤寒温病与大失血之后,气血待补;亦或系慢性传染病,如肺痨、大麻风等,或现代医学之肝硬化、慢性肝炎、慢性肾盂肾炎、慢性肾炎等,病情若相对的稳定不变,审证既确,当守方勿替。
一些慢性病,都是由渐而来,非一朝一夕所致,其形成往往是由细微的量变而到质变,其消失也需要经过量变才能达到质变。应当知道,在慢性病量变过程中,病势多相对稳定,不仅医生观察不大出,连病人本身也没有多大感觉。
一个对症药方,初投时或无任何效验可见,若医生无定见,再加上病人要求速效,则必至改弦易辙。但这还不会有大妨害。最怕的是,药已有效,就是还未显露出来,正在潜移默化的量变阶段中,倘一中止药方,或另易它方,不仅前功尽弃,还恐怕枝节横生,甚至造成另一种疾病。
当然,非必死疾患,患者本身又有自然疗能,经过一段时期与疾病的艰苦斗争,也有痊愈或延年的。古人治疗慢性疾患,在医案中常常见到三十剂而愈,五十剂而愈,甚至百余剂而愈的记载。表面看来,似乎迟缓颟顸,弩骀十驾,有逊于骏足千里。实际,非有卓识定见和刚毅的精神,是不能长期守方的。就治病来说,对久虚积损之证,药投三数剂,即立冀有效,也往往是不合逻辑的。
曾记得早年,我在山东荷泽时,对治疗慢性疾患急于求功,成绩不够多也不够好。一位名老中医临证富有经验。我在旁留心看他治疗慢性病,疗效很好。一年以后,我请他传授给我一些秘诀奇方,他笑了,接着说:“那里有什么秘诀奇方,您不是经常看到我临证的处方吗?”我听了猛然觉悟过来说:“是的,您老先生治疗慢性病的处方,除掉一般的调气理血、滋阴温阳的几个寻常方剂外,并未见到有什么奇方妙药。那末,怎么就会有那样多那样高的疗效呢?”他又笑着说:“治疗慢性病,除掉先认识到疾病的本质,再辨证准确、遣方恰当以外,‘守方’要算是第一要着。”自此以后,我才明白了“有方”,还要“守方”,对慢性病的治疗,比较能掌握分寸,获得一些成绩。
近年在中医研究院工作,曾见到蒲辅周老医生治疗“习惯性”感冒的病人,患者一触风寒,即鼻流清涕,打喷嚏,周身淅淅恶风,翕翕发热,兼有其他慢性疾患,一受感冒,在治疗上即碍手治其他的病。蒲老医生先为他治疗“习惯性”感冒,开玉屏风散,总量九两,碾成粗末,分作三十包,每日服一包,水煎,一日分二次服下,一个月后患者感觉好大半,又为其开一料继服,两个月后虽冒风触寒,亦毫不再发。因回忆到我也曾用玉屏风散预防过“习惯性”感冒,大剂服用二、三剂,服后胸闷鼻干,感冒虽暂止,五、七日又复如初。常思索这里的缘故,是不是“习惯性”感冒,属于卫气无力捍御外邪,要想改变体质,必需由量变才能达到质变,决非一两剂药所能收功。这里蒲老医生小量长期使用玉屏风散,看来虽平易,可是不细心虚心学习,是做不来的。
医生治疗急性病,既要有胆,又要有识;治疗慢性病,既要有方,又要有守,方能收到预期效果。而要能做到“有胆有识”“有方有守”,则必须对中医理论熟读精研,同时必须多临床实践,并经常总结经验和教训,才能不断地提高治疗急、慢性病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