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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古琴:嵇康与《广陵散》
广陵散(宋·张方平)
妙哉嵇公其旨深,誰知此是亡国音。
商声慢大宫声微,強臣专命王室卑。
我闻仲达窥天禄,人见飞鸟在晋屋。
子元废芳昭杀髦,常道乡公终荡覆。
义师三自广陵起,功皆不成竟夷戮。
2003年、200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国务院,相继批准中国古琴艺术列入世界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预示着在我国传承了数千年的即将凋亡的古琴艺术迎來了春天,故二十年來操缦之风日盛,下至黄发垂髫,上及扙朝耄耋之辈,莫不以习古琴为雅事。近年,更有全民古琴“大跃进”之态势!我国十大古曲之一《广陵散》是现存汉唐遗音中最为重要的一首古琴曲,据北宋《止息序》称:“其怨恨凄恻,即如幽冥鬼神之声;邕邕容容,言语清冷,极其拂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矛戈纵横………粗略言之,不能尽其美也”。更因魏晋时期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竹林七贤”中之精神领袖嵇康于临刑前神情自若,调轸击弦,一曲《广陵散》,以宣泄满腔愤世之情,更让这首乐曲名扬天下!
《广陵散》气势恢宏,悲怆动人,堪称古曲典范,武曲精品,真可谓“刺客之高义,名士之绝响"也。
嵇康,字叔夜,魏文帝黄初五年生人(公元224年),其祖先本姓奚,会嵇上虞人氏 (今浙江绍兴市上虞地区)祖辈因躲避仇家迁徒至谯国铚县,改姓嵇。嵇康幼年丧父,由母亲兄长抚养成人,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容貌甚伟,龙章凤姿,天然自质。其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及冠,迎娶魏帝曹操之子沛王曹林的孙女长乐亭公主为妻。拜官郎中,授中散大夫,世称“嵇中散”。康幼年聪颖,博览群书,精习多种技艺,崇尚老庄,讲求养身服食之道,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的生活方式,才气俊杰,开玄学新风,性情刚烈,狂放不羁,赞美古代隐者达士之事迹,向往出世生活,厌弃功名富贵,不愿出仕为官,为“竹林七贤”的精神領袖,名列“竹林名士”之首。时朝中掌权的大将军司马昭欲聘他为慕府属官,他跑到河东郡躲避征辟,与好友向秀打铁饮酒为好。司隶校尉钟会盛礼前去拜访,康不於理睬,目无下尘,钟会遭此冷遇,正愤然欲拂袖而离,康忽曰:“何所闻而來,何所見而去?”钟会答曰:“闻所闻而來,見所見而去”。钟会从此与嵇康结下仇怨。好友山涛离任,举荐嵇康代替自已之职,康作《与山巨源绝交书》,凡一千七百余言,列出自己“七不堪”“二不可”,坚不出仕,史称“大将军司马昭闻而怒焉”。嵇康对于司马氏政权採取不合作态度,遭至司马昭忌恨!
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吕巽巫告吕安不孝一案,嵇康愤而为吕安鸣不平,与嵇康有前怨的钟会趁机向司马氏进谗言,司马氏一怒下令处死吕安、嵇康。是日,三千太学生齐集,哭声恸天!长跪请愿朝廷赦免嵇康无果,臨刑前,嵇康神形自若,顾日影索琴而鼓,一曲“广陵散”毕,喟然叹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广陵散》一曲,历经千百年仍回响不绝,是我国古琴曲中维一一首旋律憤慨、悲郁浩然、具有杀伐之气、充满反抗精神、曲式结构磅大的叙事曲!堪称我国传统古琴音乐中巅峰之作!北宋音乐理论家陈旸在我国第一部音乐百科全书《乐书》中将它与《诗经》相比,称为《乐之师长》,实不为过!然由於年代久远,史料散失等诸多因素,各派琴家记谱方法差异等复杂历史情况,如今想要把《广陵散》之來龙去脉弄得非常清楚已非易事。
关于《广陵散》的作者
(一) 嵇康作《广陵散》说:
《旧唐书·韩滉传》云:“皋(韩滉之子)生知音律,尝覌弹琴,至《止息》”,叹曰:“妙哉,嵇生之为是曲也,其当晋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声。秋也者,天将摇落潇杀,其岁之晏乎!义晋乘金云,商金声,此以知魏之季而晋将代也。慢其商弦,与宫同音,是臣夺君之义也;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
宋,朱长文《琴史》云:“《广陵散》之作,叔夜寓深意於其间,故其将死犹恨不传。后之人虽粗得其音,而不知其意。更历千载而后得韩皋,可以无慽矣。”
《琴曲谱录》云:“《广陵散》嵇康作。”自宋以來,遂多谓叔夜作《广陵散》。
(二)《广陵散》神授說:
《晋书》本传云:“康尝游乎洛西,暮宿华阳亭,引琴而弹。夜分,忽有客诣之,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辨。因索琴弹之,为《广陵散》曲,声调绝伦,遂以授康,仍誓不传人,亦不言其姓字。”
《太平御览》五百七十九引《灵异志》云:“嵇中散尝行西南出,去洛数十里,有亭名华阳,投宿。至一更中,操琴;闻空中称善声。中散抚琴而呼之曰:君何以不来?此人便答云:身是古人,幽没於此数千年矣。闻君弹琴,音曲清和故来听耳。而就终残毁,不宜以接待君子。向夜仿佛渐見,以手持其头,遂与中散共论声音,其辞清辨。谓中散;君试过琴,於是中散以琴授之,既弹,唯《广陵散》绝论。中散从受之,半夕悉得。与中散誓,不得教他人,又不言其姓也。”
《琴苑要录·善琴篇》引《止息序》曰:“止息者,《广陵散》也。稽叔夜思及幽冥,神授其弄,当时神约,不得人闻;若违此言,必将及祸。数年间,每於幽静山林无人之处,即鼓其曲。友生袁孝尼亦善鼓琴,愿亦闻见,无由得知,遂诈卒。其母言曰:「念渠平生欲闻《广陵散》竟不获而卒。及其死也,弹之可乎?」嵇康感其言,即去诸人取琴而弹。袁孝尼聰明特异,一闻而得。嵇果受戮,岂不神之神乎?”
《广陵散》曲意辨析:
(一)《史记,刺客列传》:
聂政(?一公元前397年)战国時期的侠客,韩国轵(今河南济源东南)人,以任侠著称,为春秋战国四大刺客之一。聂政年青侠义,因除害殺人偕母及姊荌避祸齐地,(今三东境)。韩大夫严仲子因与韩相侠累(名傀)廷争结仇,潜逃濮阳,闻政侠名。献巨金为其母庆寿,与政结为好友,求其为己报仇。聂政待母亡故守孝三年后忆及严仲子知遇之恩,独自一人仗剑入韩阳翟(今河南禹州),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韩累于阶上,继而杀韩累侍卫数十人。因怕连累相貌相似的姊姊荌,遂以剑自毁其面,挖眼,剖腹自杀。
(二)《战国策》韩策二:
韩适有东孟之会,韩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卫者众。聂政直入,上阶刺韩傀。韓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三)《资治通鉴》周纪·聂政:
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溢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及母卒,仲子及使政刺侠累。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
(四)《琴操》:
《琴操》据传为东汉蔡邕所写。雖原书已佚,经后人辑录成书。中有一首琴曲《聂政刺韩王曲》,《广陵散》即由此曲演变而来,故事与《史记》《战国策》《资治通鉴》所言相左:言聂政为战国时期韩国人,其父因为韩王铸剑违了期限,被韩王所杀。聂政为父报仇行刺失败,因知韩王好乐,遂毁容入深山,苦学琴艺十余年,身怀绝技返韩时,己无人相识。寻机入宫为韩王弹琴时,从琴腹内抽出匕首刺死韩王后壮烈身亡!
以上四段史载,讲述了两个故事:《聂政刺侠累》《聂政刺韩王》这两种說法哪一种对呢?历来考证家各执一词,至今未能统一。业界有观点认为:《聂政刺侠累》较之《聂政刺韩王》更符合历史真实。而从琴曲的文献记载来看,《聂政刺韩王》故事与《广陵散》的音乐意境比较稳合。《广陵散》取材於聂政的故事,无论是聂政为报父仇而刺韩王,还是聂政为报严仲子知遇之恩而刺役韩相侠累,都是一种杀身成仁士为知己者死的古代名士之高尚气节。
《广陵散》曲名辨析
(一)唐代著名音乐家韩皋说:“王凌都督扬州,谋立荆王彪,毋丘俭,文钦,诸葛诞,前后相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匡复魏室之谋,皆为司马懿父子所杀。叔夜以扬州为广陵之地,彼四人者,皆魏室文武大臣,咸散败于广陵,故名其曲为《广陵散》。言魏氏散亡,自广陵始也。”
(二)宋代大科学家沈括考证指出:“散”自是曲名,如操,弄,掺,淡,序,引之类。认为“散”是一种乐曲的名字和作曲手法。
(三)《广陵散》亦称《广陵止息》,“止息”为佛教术语,即“叹”、“吟”之意,因此《广陵散》可理解为《广陵叹》、《广陵吟》。
(四)近代琴学大家“九嶷派创始人”杨宗稷认为“《广陵》《太山》皆以地名曲,左思《齐都赋》注曰:《东武》《太山》齐之土风歌谣讴吟曲名。安知《广陵》非扬州土风歌曲》?"不过,此种说法,扬州音协名誉主席戈弘表示怀疑,实在看不出《广陵散》同扬州民间音乐任何一种音调有何联系。
《广陵散》于此绝矣!?
《广陵散》实未尝绝。《琴史》云:孝尼乃叔夜之甥,尝窃传其曲,谓之《止息》。或曰:嵇康《广陵散》本四十一拍,不传于世,康静夜鼓琴,弹《广陵散》,孝尼窃从户外听之,至乱声,小息,康疑其有人,推琴而止,出户果见孝尼,只得三十三拍,后孝尼会止息意续成八拍,共四十一拍,序引在外,后世罕知焉。
据《琴史》《琴议》记载:汉末音乐家杜夔擅长演奏《广陵散》,嵇康从他的儿子杜猛那里习得此曲。
关於《广陵散》之未尝绝,历代史传有多种记载和传說,这里不再赘述。
乱曰:《广陵散》绝而未绝!绝的是嵇康于东市临刑前所奏之《广陵散》,未绝的是历代流传至今之《广陵散》也!
《广陵散》是我国古琴曲中维一一首慷慨激昂、凄惨悲壮、充满杀伐之气、以复仇为主题的乐曲。其激昂磅礴、气势雄浑的曲调旋律给人带来丰富的艺术想像力与心灵上的震憾!极具烂漫色彩!不愧为我国古琴史上历经数千年而不朽的艺术珍品!
何明威癸卯桂月於《斲問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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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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