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编:査阜西、王迪、许建三位先生对于1956年古琴采访工作的记录

文摘   2024-10-19 21:58   北京  

编者按:

      新中国成立后,在古琴方面,受政府委派,从1956年4月中旬开始到7月份,查阜西带领许健、王迪等人一行辗转江、浙、四川、安徽、湖北等地23处,走访全国琴人98位,共收录了各地琴人327首琴曲的曲谱、录音,这是首次官方对全中国古琴艺术的抢救性调查,工程艰辛、规模浩大,资料弥足珍贵这次调查后全国各地的琴人形成了相对固定的联络圈,尤其 对部分生活困苦的琴人作出了关怀,在古琴音乐兴衰存亡之际,这次调查工作起到了承前启后的里程碑式的作用。没有这次的大规模古琴调查活动,今天我们演奏的许多琴曲可能已经流失,古琴音乐的发展势必会有很大程度的滞碍。


      这里分享査阜西、王迪、许建三位先生的记录文字,做一个小汇编,分享给各位琴友。






《万里访古琴》


许健


远在春秋时代的“诗经”中便有了古琴的记载,汉唐以来保留了不少有关古琴的文物与曲谱。几千年来,古琴在演奏手法,内容表现上有着很高的发展。然而,近几十年来,弹琴的人日渐减少,据统计全国各地的琴家总共不到一百位。古代音乐不像绘画或雕塑,可以从壁画或古墓中发掘出来,若不及时抢救,进行搜集录音,便再也找不到了。为此,文化部、广播事业局和全国音协共同组织了全国范围的古琴采访工作、派遣了以古琴家查阜西老先生为首的采访小组。到全国二十多个城市进行了搜集采访。

4月中旬,我们从北京出发,首先到达济南,在一个安静的小巷子里,我们找到了琴家唐澂秋(编者:原文印刷是唐澂秋,实为詹澂秋)老先生。唐(詹)先生是民族音乐研究所的特约演奏员,曾在北京录过音,这次重新见面大家特别亲热。他陪我们鉴赏收藏已久的唐代古琴,又把他最近温习的“水仙操”弹给我们听,最后还一定要送我们一张明代古琴。

几天之后我们到了扬州。扬州是19世纪中叶广陵琴派的发源地,在这里我们听到了很少人弹奏的“樵歌”等琴曲。

在古琴家集中得最多的上海市,我们受到上海业余古琴团体“今虞琴社”盛大的欢迎。他们有四十多位会员,二十年前还是在查阜西先生参加下发起组织的,主要是为了想在今天保持古代虞山琴派的传统。

在琴会上,听到了古琴家吴景略的“渔樵问答””和张子谦的“梅花三弄”。这两支琴曲虽然都是常常听到的,可是吴先生那活泼生动的手法和张先生那样稳健深刻的表现却是非常少见,它给我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琴会上,还听到了徐立荪、吴振平、姚丙炎等琴家为响应中央号召而发掘的古曲“广陵散”和“幽兰”。他们利用业余时间,克服了许多困难,终于弹了出来。上海的名琴家卫仲乐、侯作吾等也为我们录了音。

上海的收藏家给予我们很大的支援。胡公玄先生把他珍藏的明代刻本:“玉梧琴谱”“古音正宗”和“五音琴谱”借给我们阅读,这些都是珍贵的海内孤本。以“铁琴铜剑楼”出名的世代藏书的瞿凤起先生,亲自替我们选抄了“银纽丝”等罕见的琴曲。这些与民间曲牌名称相同的曲谱,是很珍贵的研究资料。

浙江省文化局帮助我们,从宁波把天一阁几百年不曾下楼的明代藏书借了出来。我们拿到这一碰就碎的焦黄的古书,小心地把它打开,发现并不是书目上讲的什么“神奇秘谱”,而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一部叫做“浙音释字琴谱”,这部书的全部琴曲都配有歌词,从文字部份可以找出它是明代初年龚稽古所编辑的。我们真是喜出望外,当天就拿到照像馆去全部把它拍摄下来。查先生兴奋地告诉我们:“过去只知道明代末期杨表正编有带歌词的琴曲,有了这部书可以说明代初年就已经有了带歌词的琴曲”。他又补充说:“过去古琴界浙派与江派对立,明代末年浙派瞧不起江派带有歌词的琴曲,可是从这本书看来,原来反对歌词的浙派也会有过歌词。”听了这些,不禁对古代高度发展了的江浙文化引起深刻的怀念。

在风光明媚的西子湖畔,我们会见了当地文史馆馆长张味真(张治)老先生。远在五四时代,他就常在北京大学出版的音乐杂志中发表论文,他对古琴曾进行过研究,现在已经很久不弹琴了,可是为了欢迎我们,还是热情地弹奏了“渔歌”等琴曲。


在合肥,我们遇见了发鬓银白的根如老和尚,清代末年出版的开霁本春草堂琴谱,便是他校勘的。他现在是省政协委员,虽然已有八十多岁的高龄,仍然可以弹奏很多琴曲。我们为他录音以后,老和尚的兴致很高,他拜托查先生到北京替他寄一部春草堂琴谱,准备再温习一些琴曲。


离开安徽,从长江水路西经武汉到达重庆,在两浮支路市立图书馆古典书籍部,我们出乎意外地发现了“琴苑心传全编”。查先生说,他在美国国会图书馆曾见过这部书,那是1945年被盗运出国的。回国以后,十年来到处都没有能找到这部书。因为这是孔子的第六十六世孙孔兴诱编辑的,我们在孔子的故乡山东也曾特别注意寻找,但都没有结果,现在却在这山城里找到了,这实在是令人兴奋的事。这部书里保存了八十多首明末清初的琴曲,是非常丰富的一部琴书。

乘成渝路火车只要一夜便到了成都。我们在古老的望江楼对岸一幢草屋里,找到了龙琴舫老先生。龙先生过去教了一辈子古琴,现在臂膀患有风湿疼,弹奏时还不断咳嗽。但是仍然坚持着录下了六支很少人弹奏的大型琴曲。我们劝他多休息,他说:“你们远道从北京赶来,我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哪里还想休息。”他咳嗽了几声又说:“真想多弹几曲给你们录音,可惜多年害病,好多曲子一时温不起来”。他表示还要继续把“胡笳十八拍”等名曲温习出来录音。

在成都博物馆看到了建筑宝成路在彭山出土的许多汉代陶俑,有的弹琴,有的吹箫,形象非常生动,看得出两千多年前古人弹琴的姿势与现在完全相同。我们将这些陶俑拍摄下来,准备带回北京。在沿途很多大城市的博物馆中,都看到王建墓基座的照片。在成都郊外我们看到了实物,墓穴的洞口修得像城门一样雄伟,我们用手电筒照着,走进黑暗潮湿的穴道,在棺座周围看到了五代时雕刻得精致生动的二十四个奏乐的人。

西安这座古代的都城,现在增加了很多高大的楼房。这里的群众艺术馆事先已经派遣了干部,深入各县搜集了许多散存在民间的古代音乐书籍。其中有一部叫做“松声操”的琴谱,是1677年出版的“松风阁琴谱”的修正本。编著者程雄经过十年的努力,在内容上,编印上有了许多改进,这部书的发现对于研究作者有很大的帮助。另外还在朝邑县古琴家张友鹤的故居,收集了他生前的许多手稿,这些都是研究古琴史的宝贵资料。


7月底我们赶回了北京,带回来大批古琴书谱和文物,还有二百多首琴曲的录音胶带,陆续从各地电台寄回北京。这次收获是空前的,更重要的收获是各地弹琴的老先生,通过这次录音、访问,提高了积极性,他们写了许多信来北京,希望有机会再去为他们录音。




《采访古琴音乐散记》

王迪



      在今年的上半年,我们和查阜西先生三人组成的一个古琴音乐采访小组进行了一次在全国范围内比较广泛的采访工作。

      我们于四月中旬从首都出发,在三个多月中我们跑了二十多个大、小城市,访问了近百位古琴家,搜集到古曲二百七十余首,录音约一千五百分钟,此外还有很多古琴方面的书籍和文物。通过这次,我们已经初步了解了全国琴人的情况,同时由于我们的访问,也加强了琴人对古琴音乐的发掘和发扬的信心。

      我们这一路上最有意思的收获之一,就是发现了许多我们以前没有见到过的有关古琴音乐的及其珍贵的文物。比如说保存在济南博物馆的那一张名叫“九霄环佩”的唐代古琴。它已有了一千多年的历史。过去我们只听说过有这样一件珍音的乐器,这次得以亲见,绛紫色的漆面,遍体断纹,玉轸玉足,发音松透,真是令人爱不忍释。流传至今的唐琴虽不少,但保存如此完美无瑕的还是少见。这张古琴对于我们研究唐代古琴音乐,无疑是一件很珍贵的资料。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一些古谱的发现。在宁波的天一阁,我们非常幸运的找到了一部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琴谱——《浙音释字琴谱》。这部谱存在此地已有百余年没下过阁楼了。《浙音释字琴谱》是明初龚稽古所辑,谱中带有歌词。找到这部琴谱,这是一件极有价值的发现。从已有的材料看来,这是现存带有歌词的琴谱中最早的一部,过去都认为明中叶万历年间扬表正编的《重修真传琴谱》算是最早的带词琴谱,《浙音释字琴谱》的发现,证明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了。

      在重庆市图书馆收存的大批琴书中,我们发现了一部:《琴苑心传全编》这是孔子六十六世孙孔兴诱在清初收集了当时流行的八十多首琴曲编成的。这部书据目前所知是海内孤本,自1945年美国国会图书馆盗运了我国仅有的一部《琴苑心传》以后十几年来在国内一直没有找到第二本,这一部的发现是非常令人兴奋的。

《琴苑心传》     

      在西安群众艺术馆所搜集的散存在民间的古代音乐书籍中,发现一部1677年程雄编著的《松风阁的修正本》改名为《松声操》。从原本和修正本两本比校中可以看出作者经过十年的努力以后,在内容上,编印上都有了许多改进。还发现了该馆在朝邑县收集的五四运动时的古琴家张友鹤生前的许多手稿,这些都是研究古琴史的可贵资料。类似的珍贵的书籍估计在各地所收存的许多古代书籍中,一定还有不少。如果各地都能把散存在民间的古书搜集起来,各地的图书馆藏书馆也都能把这些书籍的目录编正出来,一定会有更惊人的发现的。

     我们的工作还得到一些热心的藏书家给予的支持。我们在上海市立图书馆发现了一部包括:《银构林》等与民间曲牌相同的琴曲。这部书的保管人自动连夜把这些罕见的琴曲赶抄出来赠送给采访组。上海市胡公玄先生把珍藏的明代剧本《玉梧琴谱》、《古音正宇》、《五音琴谱》借给采访组,井且提供了唐代“眞子飞霜”铜镜等资料。这个铜镜背面有着弹琴人的影刻,可以用来考证古代人弹琴的姿势。这些都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

     在我们到达上海的那天,今虞琴社为查阜西先生的到来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今虞琴社原来是查阜西先生在1934年发起创立的,至今日有二十余年,抗战时期一度解散,解放后又重新恢复起来,它是目前国内人数最多历史最久的琴社之一,现有会员五十余人,经常对外演出,在这次欢迎会上我们很幸运地听到了各家各派的演奏。如浦城派的郭同甫老先生,广陵派的张子谦先生,诸城派中一派的徐卓先生,新浙派的姚丙炎先生等都作了精彩的表演。听了他们的演奏,使我进一步地认识古琴音乐无论从曲体的结构上和演奏技术上都有着极高的艺术水平,尤其各家各派不同的艺术风格,更使古琴音乐丰富多彩。

      今虞琴社的古琴家们在发掘古谱上作了不少工作。绝响几百年的广陵散,幽兰等古曲,经过民族音乐研究所发动打谱后,除北京名琴家管平湖先生外,上海的古琴家吴景略、吴振平、姚丙炎,成都的俞润,和南通的徐卓等先生也都先后打过这个谱。其中吴景略、吴振平、姚丙炎、徐卓几位先生都是属于今虞琴社的。现在全国已有六位琴人可以演奏这些曲子,这实在是令人高兴的事,但从目前知道的将近三千首曲谱中(不同版本的曲子一起计算在内)仅有七十多首能演奏的情况看来,绝大部古琴曲都有绝响的危险,急需抢救,因此收集和发掘古谱是当前古琴界最迫切的任务,而打谱又是发掘古谱中最艰巨的任务,要通过长期的创作劳动,才能使书面的古谱复活变成声音。我们相信富有传统的今虞琴社在这方面既已作出了成绩,今后他们也一定能作出更多的成绩和贡献的。

      除了上海的今虞琴社之外,我们还见到了许多古琴界的老先生,南京市夏一峰老先生虽然耳朵不灵了,讲话也没有力气,仍然带病出席了南京市古琴界的联欢会,在会上奏了一曲《静观吟》,曲子虽然短小,仍然可以看出他手指上的功夫,听得出他风格的稳健浑厚。夏老先生看到在新中国古琴音乐这样的被重视,受了很大的鼓舞,最近仍还给民族音乐研究所来信说:“一定要把病治好,把所会的琴曲录出来报效国家”。

      在合肥我们见到了正出席安徽省政协委员会的委员根如老和尚。老和尚今年已有七十九岁的高龄了,他是古琴界的老前辈,也是新浙派的代表人物。在他十七岁那年即从歙县孤峰和尚学琴(清代浙派与宋代浙派不同,故这里称之为新浙派),几十年来专攻《春草堂琴谱》。解放前因生活不安定,已有很长时期没有抚琴,解放后才重新通理旧曲,这次相遇,他非常高兴地弹奏了《平沙落雁》和《漠歌》(编辑注:可能是渔歌)二曲,井准备继续温习《春草堂琴谱》,为发掘古代琴曲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贵阳有十几位老人,大都在八十岁左右,最年轻的也六十多岁了,他们都非常爱好音乐,经常聚会在一起研究文琴戏(贵州地方戏,据说现在会的人不多了)。大家都称他们为“千岁老人”,其中有位八十岁高龄的桂百铸先生不只能唱文琴戏,而且古琴弹得很好,他是虞山派老前辈黄勉之先生的嫡传。我们能访到这位老先生真是令人高兴。我们在贵阳停留的时间很短,仅仅只有三天。我们初步结束了一段的访问录音工作之后,便特地同古琴家关仲航先生一起去拜访桂老先生,到他的寓所的时候,屋里和院中正坐了很多人。据说桂老先生非常好客,经常有不少白鬓苍苍的老友到他家聚会。他们听说我们次日就要离开贵阳了,表现无限的惜别之情,临行老先生把他的照片赠送给我们,还特为我们唱了一段京剧。桂老先生告诉我们,他正准备写些关于黄勉之先生生平事迹的文章。老先生对于古琴事业如此热心,留给我们极深刻的印象。

        离开贵阳到了成都,访问了终身从事古琴教学的龙琴舫老先生,龙老先生现在已经是七十来岁的老人了,他虽然臂膀有着风湿疼的威胁,弹琴时不断有咳嗽来打扰自己,仍然坚持着跑了三次广播电台,录下了六个曲子。这些琴曲像《庄周梦蝶》、《岳阳三醉》等都是目前很少有人弹奏的。他对工作同志说:“中央这么远从北京派人来录我的曲子,叫我高兴得夜里都睡不着觉了。可惜我病了这些年好多曲子都忘了”。他表示要继续把《胡笳十八拍》、《秋鸿》等十几个很少人弹的名曲温习出来,准备下次录音。

     离开成都后,即转道至我们最后一个采访地区——西安——除访问琴家及对有关古琴音乐咨料的搜集外,新闻制片厂的摄影队还为我们拍摄了电影。

    七月下旬我们回到了北京,在这三个多月里的访问工作使我们认识到蕴藏在各地的古琴音乐资料是非常丰富的,有待我们动员更多的人力,来加以整理和发掘,更好地作好这一工作,特别应该依靠各地老前辈的琴人。我们这次的采访,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1956年古琴采访工作报告》 


  查阜西(执笔)许健 王迪  


1、工作的意义和安排的经过

      古琴原来就是“琴”,近三十年来才被人称为古琴。它是我国最早的一种弦乐器,有三千多年的传统,有独奏、伴奏和合奏三种演奏形式。在秦以前可能只是在士以上的社会阶层中流行,秦以后就流传到民间,一直存活在民间艺人和士大夫阶层的交流中,而且得到一定的发展。它的形制和演奏方法在汉晋之间定了型。从唐朝起开始创制专谱,到了宋代这种谱式,也经过一些发展而定型,因而保存了几千年来的一些传统乐曲。近五十年来,演奏古琴的人逐渐减少,水平也题渐低落;在抗日以前,上海今虞琴社统计全国各地还有两百来人,但是1954年民族音乐研究所再作的统计,就只有九十多人了。在现存的一百四十多种历代传下来的古琴谱集中,总共有二千八百多个古琴曲谱传载着历代整理改编过的六百多个古琴曲,但是现时古琴家还能演奏的只剩下七八十曲了。因此,对这一个优良传统的音乐艺术有及时抢救的必要。

      早在1954年,中国音乐家协会和民族音乐研究所就想派人去各地收录他们的演奏,未得实现。直到去年,方由协会与艺术局、广播事业局商定,列人本年计划实行。

      协会派了我,民族音乐研究所派了古琴专业干部许健和王迪,栩成了一个三人采访小组,于本年(1956)四月十七日从北京出发,顺序到了济南、南京、扬州、苏州、上海、杭州、绍兴、徽州、长沙、合肥、安庆、武汉、重庆、贵阳、成都、灌县、西安等十七个地方,包括行程共计工作了一百天,完成的工作超过了原定的计划,于七月二十七日回到北京。

      在出发之前,艺术局指示我说,政府关怀那些年老贫病古琴家们的生活、修养和健康情况,要我们了解反映;音协指示我说,对奏录古琴曲的人们,在尚未结付稿酬前,应机动地予以资助;民族音乐研究所指示我们访寻有关古琴古乐的文献、器物等资料并和有关古琴家、古乐爱好者建立必要的交流和研究关系。因此,我们的工作对象就不只是古琴曲的录音,而是可以机动地扩大到古琴、古乐的采动和交流了。

1945年查老旅美期间从事古琴活动

      在古琴录音方面,录音工作是决定用各地广播台、站的设备由台、站负责收录的,应收录的人选和曲选又是去年和各地琴家约定了的。经过音协和广播局的同意,在预定的十八个地方中,我们只到人数较多的十个重点地方去;其余的地方是通过通信的办祛,请有关台、站直接和琴人接治收录,但遇有必要,我们可以机动地到其他任何地去进行采访。

      出发以前,预定下我俩在各地工作的项目如下:

(1)在小组访问到的各地,把每一琴人陪送到电台奏录他们的琴曲,并可不以约定的人为限。在小组不去的各地,随时通信联系。

(2)把每一琴人的简历、修养、生活状况填入访问录,存作分析参考的资料,并在事后作为交流资料。

(3)访问每一地方的图书馆、博物馆和有名私人藏家,把善本、异本琴谱、琴书和有关古琴历史器物转摹或制片收作研究古琴的资料。

(4) 机动地访问那些还未联系到的古琴家,必要时用自备轻便录音机录下他们的演奏。

(5) 遇见稀见的古乐形式,录取资料。

(6) 在各地文化局安排交流或座谈时,向青年音乐工作者介绍我们在古琴方面发掘、整理、改编创作的经验。

1956年,采访组在青城山采访


2、我们的工作的成绩和收获

      我们的工作是很顺利的,收获也很满意。这是党和政府重视民族文化遗产的号召和地方有关单位的热烈支持的结果;各地文化当局派来协助我们工作的干部一般地对古乐收集和发掘的兴趣十分浓厚而热情;各地电台音乐工作者一听说是收录古琴曲,就急速地挤出时间来排定录音的日程;琴人们对于约定了要奏录的琴曲,一般地也都作好准备,甚至荒疏了多年的琴曲也都温习好了。是在这样的热情与合作的情况下,使我们能于短短一百天的时同之内,把济南、南京、扬州、苏州、上海、杭州、安庆、滁县、南通、长沙、武汉、重庆、贵阳、成都、西安十五个地方七十五位古琴家的二百二十四曲收录了下来。又在同一时间之内,通过通信的联系,在青岛、广州、厦门、哈尔滨、啥时、南通等七个地方录下了十一位古琴家的三十八曲;共计是二十个地方八十六位古琴家的二百六十二曲;奏录总时间在一千分钟以上。

       当我们向每一个琴人了解他们的渊源、师承修养、生活情况时,他们都感到兴奋,很仔细地填报了他们的访问录。他们亲切地追忆着答复我们提出的关于他们在艺术上的任何问题。

      让音乐家把此次近两千分钟的古琴录音全面地听一遍,可能会感到那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的演奏水平不高,甚至会怀疑古琴音乐的价值。如果这样地看,那是不正确的。必须结合琴人的修养和生活的情况去理解问题的所在。查看一下八十六位奏录这些琴曲的琴人的访问录,可以了解他们之中大多数对古琴是荒废了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直到解放后受到了国家文艺方针政策的鼓励才“拾起来”的。很多人还是在去年音乐家协会托我去约请他们录音之后,才开始温习的,因而免不了偶然取音不准,指法生硬和节奏支离的病态。这是过去几十年中社会环境使得这一民族文化没落下来的结果。

      许多琴人原来是能演奏许多的琴曲的,但是一时来不及温习,所以每人所奏录的琴曲,都只是比较少的一部分,这里把每一奏录的和能演奏而未录的一并列在他们的艺术简历一览表内,以便看出他们的丰富的潜力。

      几年来,中央音乐学院的民族音乐研究所辅导着北京古琴研究会在对古琴音乐研究的过程中,发现到见于百年来的著录的古琴文献,包括琴书、琴谱,在两百种以上,但收集得还不完全。我们把这一尚待补充的收集工作也列作我们的任务,我们访问了各地图书馆的古籍部门,深入到它们的善本中去,也访问了每一知名的藏书家、古书店,进行了借阅和采问一切已知和未知的琴谱和琴书。我们在这一方面得到了很满意的拮果。其中突出的收获如:

(1)宁波天一阁所藏明初龚稽古所辑的刻本《浙音释字琴谱》,几百年来在天一阁出版的书目中,在天一阁的插架上都误记为《臞仙神奇秘谱》,经我们深入勘阅之后,才发现是一部从未见过著录而又是很负盛名的先代琴家所辑的一个很有特点而又很丰富的材料。

(2)清初孔心诱所辑的刻本《琴苑心传全编》,客观上是一个总结明代古琴音乐二十卷的巨著,民国初年有一个孤本藏在上海,为盐商周庆云所有,不知何时被美国收买去了。民族音乐研究所动员国内琴家四处进行访求,多年未得,但这次我们在重庆图书馆未编目的架上发现了另一个完本。

(3)陕西省文化局在民间访得的清初刻本《松声操》,是程雄在刊行《松风阁》十年之后,把原材料重行校正补充另外刊行的一个精刻本,比较《四库全书》根据早期的《松风阁》刻本所收录的更精深而丰富,尤其是在传统的琴曲方面。此外我们在上海图书馆善本部查阅了并摘录了周庆云原藏十种善本琴书中的八种;我们校勘并摘录了上海历史文献图书馆所藏程瑶田校注的《吹豳录》原稿;我们借阅并摘录了私人藏家胡公玄先生的明刊本《玉梧琴谱》、《五音琴谱》、《古音正宗琴谱》;在西安我们借来了五四年代中在北大教琴的古琴家张友鹤的全部手稿,和同时在北京扬州等地研究教授民族音乐知名琴人史荫美的全部手稿;这些都是久已知名而未见过面的重要古琴文献。

      几年来,在基本建设工程中有许多从汉、唐墓葬里出土的器物,在各种中心运动中民间的发现和捐献的古琴,集中到了各地的历史博物馆,有许多是可以供作古琴音乐研究的史料和致用的实物。我们也重点地把检阅和鉴定这些器物列作我们的任务,我们访问了各地博物馆的历史部门,深入到他们所藏有关音乐的器物方面去,也在这一方面得到一些令人兴奋的收获。除了实地研究了知名全国的沂南百戏汉代石刻画象,成都王建墓伎乐浮雕,和济南、上海、四川等地许多唐代古琴之外,我们仔细地研究了重庆、成都、南京等处所藏的伎乐俑,其中大群抚琴、吹箫的陶俑都是在宝成铁路工程中所发现彭山汉墓群中出土的东汉明器,它们指证地答复了古琴历史中的几个疑问;肯定了武梁祠几幅横在膝上抚弄的弦乐器是琴(图1);肯定了东汉时代弹琴的指法与现在相同(图2);肯定了琴萧合奏是东汉时就已经有了的演奏形式(图3)。我们在济南博物院和上海吴金祥家见到另外两张唐代名琴“九霄环佩”,它们都和故官珍藏的真赝难分;苏州怡园坡仙琴馆旧藏有的苏轼藏琴也在重庆博物馆被我们发现,在北京教琴三十年、已故杨时百先生的遗琴“彩凤鸣岐”等二十一张古琴中有十四张已收归浙江省文管会。我们检查了一下抗日以前各地琴家所有的名琴,基本上都还存在,虽然有一些易了主,但是他们都另得到好的主人了。在安徽,我们从年近八旬的老琴家根如和尚了解到,他和他的琴师开霁和尚重编的《琴谱新声》(即开霁本《春草堂琴谱》)的原木刻板还在浙江龙游;在西安,文管会的陈尧廷向我们反映,清代乾隆间王善所著《琴学练要》原木刻版还在西安某书店,可以出售。这些是我们在采访中所接触到和所了解到有关古琴的一些比较突出的重要器物。

      以上提到的这些古琴文献和器物都是有助于研究音乐史学的重要资料。

采访组与成都琴人合影

(左起:龙琴舫、卓希钟、喻绍泽、查阜西)


3.现时弹琴家的生活、修养和传派

      上面提到的那些文献和器物的本身已足说明古琴这一音乐是一种几千年来存活在民间从未失传的艺术;把它们稍许深入地研究一下,它们又说明古琴这一音乐艺术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是由于在长期的封建社会里经常有一些水平较高的古琴专业艺人往往做了帝王的“内庭供奉”;其次不是富贵人家的“清客”就是设帐授徒的“琴师”。我们所接触到的古琴史料中,在清代中叶以后,就不曾见到有知名的“内庭供奉”;百多年来,专业琴人就只有“清客”和“琴师”了。也只是在三十年前还有几个古琴专业者在上海偶尔受到几个“爱风雅”的富商的照顾。到1939年最后一个“清客”,李子昭死在苏州文玩出口商周冠九的家中,从那以后就只有一些半专业的“琴师”,流散在很少的几个地方了。到现在,在民间只有这些半专业的琴师本人和他们与旧时清客琴师所教会了的一些业余琴人,是我们这次访问和录音的对象。

      我们在十七个地方所访问到的琴人,大多数是业余琴人。只有极少数的琴人是曾经或在最近以教琴为生的。总算起来也只有管平湖、吴景略、夏一峰、詹澄秋、龙琴舫、杨葆元、关仲航等人。(其中有不受束修的琴师,也作为专业算了)。在这些琴人中,北京的管平湖和上海的吴景略琴艺较高,他们不但在三年前起,即已得着政府的照颐,而且已经先后走上了研究和教学的岗位了。

      从古琴的历史文献中看,古琴是向来有很显著的宗派体现在古琴演奏的形式和风格的方面,他们经常地闹对立,经常地互相攻讦。但是现在改变了,在形式上,现在几乎只剩下作为器乐独奏的一种了:在风格上,绝大多数琴家都互相尊重而团结,可以说基本上他们都互不相侵。古琴音乐在今天,似乎是只有一些不同的流派而没有宗派了。

      在明代万历年间(1600左右),江苏常熟出现一个很突出的虞山派(琴家有时称为常熟派、熟派或琴川派);它讲究把古琴看作是纯器乐独奏的音乐,不用唱调,只搞演奏;而以“清微澹远”为追求的最高效果。从此以后,弹琴家都争说自己是虞山派,直到现在还是如此。但是早在清代康熙年间(1700左右),程允基就已指出他“专访虞山,而有古调时调之别,乃知授受不同,师傅各异”(《琴说》,“与胡远山论琴学书”)。事实上现时各地琴家演奏的风格还是因授受不同在风格上突现着显著的区别的,我们就不得不确认流派的存在,并去分析这些流派。

       从三十年前起,各地弹琴的人有了一些接触,就渐渐地互相习用了一些流派的名称,它们是“川派”、“诸城派”、“广陵派”、“九嶷派”等,这是从琴人们的师承、渊源结合着他们各个的演奏风格去验证、分析出来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承认一个新的流派,我们在采访中,只能从琴人们的师承和渊源结合他们的实际演奏去验证、分析他们的流派。说得具体些,我们确认一个流派,它必须有一批代表性的琴曲;而且这一批代表性的琴曲由它们的被传授者演奏出来,风格必须大致统一;我们确认某一人是属于某一流派,他的最先直接师承是这一流派中的传授人,而且他演奏这一流派的代表性琴曲时风格和这一流派大致相符,至于他自己发掘的和创作的琴曲就不用来否定他应属的流派。根据这一方法,以传人的地区为名,我们分析出现时存在的流派如下。

      把古琴家的流派分析出来是有必要的。因为在采访中我们见到同一琴曲由不同的人演奏出来往往有很大的差异,这并不是由于谱本的不同,也不是由于技巧水平的差别。古琴家们传统地把这种差异认作是风格的不同,一般地都互相推重,在个别情况下虽间有讥评,但从不把问题牵涉到技巧水平方面去。现在我们已经录下了两百多个琴曲资料,在放听之时必然会感到某些演奏的效果不习惯或不顺耳,若能从流派和风格的差异去体认它们,就可能更好地欣赏它们,理解它们。至于流派分析得正确与否,尤其是在琴家从属于某流派的问题上,是可能有问题的,这里只是作一初步的划分。

 


王迪与上海女琴人合影

(王吉儒、黄渔仙、熊淑婉等)


派别:泛川
师承或渊源:张孔山
有代表性的曲目:流水、潇湘水云、普安咒、醉渔、读易、忆故人、南平沙
上一代的代表人:杨紫东
现时代表人:龙琴舫、吴浸阳、顾梅羹、夏一峰、沈草农、招学庵、查阜西

 

派别:诸城
师承或渊源:1、王心源 2、王冷泉
有代表性的曲目:捣衣、搔首、长门怨、风雷引、关山月、春闺怨、平沙落雁
上一代的代表人:1、王露 2、王燕卿
现时代表人:1、詹澄秋 2、徐立荪

 

派别:广陵
师承或渊源:徐祺(大生)
有代表性的曲目:樵歌、龙翔、梅花三弄、平沙落雁
上一代的代表人:秦维翰
现时代表人:张子谦、刘少椿

 

派别:九嶷
师承或渊源:黄勉之
有代表性的曲目:渔歌、梅花三弄、渔樵问答、平沙落雁、水仙、鹿鸣
上一代的代表人:杨时百
现时代表人:管平湖、杨葆元

 

派别:岭南
师承或渊源:黄景星
有代表性的曲目:碧涧流泉、怀古引、乌夜啼
上一代的代表人:郑健侯
现时代表人:杨新伦

 

派别:新浙
师承或渊源:苏璟
有代表性的曲目:渔歌、高山、平沙、潇湘
上一代的代表人:范师竹、释开霁
现时代表人:张冶(味真)、根如和尚、徐元白

 

派别:浦城
师承或渊源:祝凤喈
有代表性的曲目:平沙、水仙
上一代的代表人:张慕樵
现时代表人:郭同甫

 

派别:凤阳
师承或渊源:不明
有代表性的曲目:梅花三弄、忆故人、醉渔
上一代的代表人:马秋潭
现时代表人:计钟山

 


1956年采访组与杭州琴人合影

左起为:许健、金致淇、查阜西、张味真、孙慕唐、王迪。


4.在采访工作中的交流和它的作用

      “知音”这个名词刻画着几千年来我国音乐家热爱交流的意识形态。为了能满足各地琴人和音乐工作者对交流的要求,我们在一些重点的交流座谈中并向一些重点琴人介绍了下列几种材料:

(1) 放奏各地最优秀的琴曲录音;
(2) 放奏管平湖在组织领导下发掘出来的古曲《广陵散》并展出王迪听写的《广陵散》五线谱;
(3) 放奏许健用古琴曲《流水》改编的民族器乐曲,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民族乐队演出的录音;
(4) 本次采访中计划录音的人选曲选预约表;
(5) 国内现存琴谱和琴书的调查目录。

      这种交流性的介绍产生了很大的好的影响。除了上面提到的许多收获与此有关之外,我们还取得了以下的成效和教育:

 在反应方面:更激动了交流的热情,使原来对录音兴趣淡薄的琴人转变为争取录音,杭州八十岁的张味真先生原来谢绝了录音,但他竟录了大曲《渔歌》;南京黄友葵先生强调《广陵散》的弹出和听写、《流水》改编的大合奏是民族音乐发掘、整理和发展的典型示范;陈洪先生在座谈了记谱上的意见,希望能把指法里的吟猱细节表达出来(使我们发觉收集工作和使用资料不相闻问是无裨于创作的);南京琴人王生香指出计划录音的人选、曲选表中遗漏了安徽老琴家根如和尚,张正吟指出遗漏扬州琴家刘少椿和胥桐华;上海胡公玄先生指出古琴谱集目录中遗漏了济南的明本《太和斋琴谱》。

在启发方面:济南山东师范学院音乐系主任李华轩先生说,他在四十年前企图把所会的古琴曲写成五线谱给人们作改编器乐曲的资料,有人在他实践中遭遇困难时笑他不现实,因此放弃了,但是在今天共产党的领导下,居然使老年琴家和青年后进合作把从前认为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他又说,电台民族乐队演奏的《流水》,突现出一种特殊风格的交响气氛,若不是事先说明了是用古琴曲改编的民族器乐曲,他就把它当作东方风格的交响乐曲来听了!最后他表示也要从事这样的工作。西安一个青年音乐工作者听了我们这三种录音之后向我说,她已往在思想上始终认为民族音乐不如西洋音乐,想不到祖国有这样伟大而悠扬的弹弦乐曲,改编到民族器乐中去也变成了一种别有风格的交响乐;她说,她不但对民族音乐感到了兴趣,建立了信心,而且使她的热爱祖国的心情更加激动起来了!上海的姚丙炎和南通的徐立荪原来都未计划奏录《广陵散》,因听到管平湖的录音之后,也争取奏录了,因此使我们在这次采访中收得了五个人弹奏的《广陵散》,四个《碣石调 · 幽兰》。

      这些反应与启发的意义和影响都是很大的,它们超出了我们原来期待的愿望——不只满足了“知音”的要求,而且激发了音乐家对民族遗产的热爱,掀动了人们爱国主义的热情。

采访组与上海、南通琴人合影

(有姚丙炎、徐立孙、吴景略、陈长林、刘景韶等老一辈琴家)


5.经验和教训 

      但是我们的工作也是有缺点的;某些准备工作的细节做得不很够,某些现场工作的检查和交代做得不及时。

       我们虽然有发现更多琴人的意图,但是我们没有采取任何具体措施,直到较后,四川省人民广播电台编辑胡文熹同志建议发布关于我们采访古琴的新闻,我们还保守地认为不必“张扬”。后来他坚持发布了新闻,结果我们三天之后就收到了由灌县,长宁,崇庆,三个地方的来信,因而多接触到刘兆鑫,刘湘石,伍洛书三个琴人,因为时间来不及,我们只把在成都的刘兆鑫安排了录音并和成都的其他琴人取上联系,共余二人则未及晤见,也未录音。假使我们在将到某地之前就预先安排发布这样的新闻,那么我们这次采访的收获就会多得多了,这是一个教训。

      我们有发现更多有关古琴的文献和器物的意图,但是我们也未采取任何具体措施。直到最后,当我们看到陕西省图书馆的书目中连一部琴谱都没有,正在叹息,陕西群众艺术馆却一次就搬出了五十多部历代的古琴谱集,让我们鉴定选择。原来他们在一月以前就预先派了干部到八个县里去收集民族音乐谱集,使我们能在这五十多种书谱中,发现了清初程雄第二个谱集《松声操》和五四时期北京大学琴师张友鹤的大批手稿。假使我们早时把我们的意图预先通知每一要去的地方,请他们照陕西的办法做,那末我们在文献器物方面的收获也可能更多。这也是一个经验。

      我们很严肃、很勤恳地对待录音的工作,在每个地方把老年琴人陪送到电台去,耐心地掌握他们的情绪,耐心地听从他们三番五次地返工重录,耐心地听从电台对时间的安排和变更,抓紧每一琴曲的时间和每一个琴人的性格在有限的录音时间上定好计划作好安排;因此,我们并未遭遇到很大的困难,而能顺利地超额完成了任务。这说明我们在现场的工作方面是做得不错的。可能就是因为现场工作的顺利招致了我们的自满,而忽略了在现场的及时检查和明确交代的工作。以致给汇集全部资料增加了困难,拖长了整理出录音节目目录表的时间。

      我们正视了这几个缺点,它们将是我们以后在采访收集工作上的良好教训。


1956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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