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健:《辉煌的巴蜀琴学》(上、下)——纪念喻绍泽百年华诞开幕式讲话

文摘   2024-08-19 23:17   四川  

上期分享了许健先生此文的上半部分,之后我就从北京自驾去成都了。昨天已到成都,今天抓紧整理出了下半部分分享给大家。

编者按:

今天搜一首唐代诗人韦庄的极小众诗句,竟然搜到了许健老师为2003年“纪念蜀派古琴大师喻绍泽先生诞辰100年”活动所写的讲话《辉煌的巴蜀琴学》。
我也是那次活动第一次亲手触摸到了古琴,并聆听了吴钊、李祥霆、龚一、许健、张铜霞、曾成伟等琴家的现场演奏,而后走上了古琴学习之路。
这里分享许健先生的文章《辉煌的巴蜀琴学》:

喻绍泽先生毕生耕耘的是巴蜀琴学,他的业绩也在于巴蜀琴学,重新认识并总结巴蜀琴学,是纪念他应有的内容。我们说辉煌的巴蜀琴学,是因为它有光辉的历史,历经汉、唐、宋各代相继推出司马相如、李白和苏轼这些伟大的人物。我们说它辉煌,还因为它的成就和深远影响体现在琴学的各个方面。
司马相如酷爱音乐,他青年时代做客卓家,一曲《凰求凰》赢得了卓文君的芳心。这件事既说明了琴曲的艺术魅力,也说明了奏者非凡的音乐才能。司马相如创作的《美人赋》中介绍了两首著名琴曲,即:《幽兰》、《白雪》。他还在《长门赋》中介绍各种弹奏手法所表现的不同情绪。从曲调变化、取音指法到结构安排;从“奏愁思”到“意慷慨”的情绪发展,这些都是当 时琴曲成就 的如实反映 ,为我们提供了可信的琴学史料。司马相如在琴界的声誉极高,为此他所弹奏的“绿绮”,被人们用作琴的代称。李白诗中“蜀僧抱绿绮”,就是蜀僧抱琴的意思。
李白是著名诗人,同时他对琴 也 深 有 感 情 , 毕 生 都 与 琴 相伴。在他的诗歌作品中,有关琴的作品就有 25 首。李白与友人交往中常常提到琴。以琴相邀:“他日闲相访,丘中有素琴”(《 留别王司马》)。以琴相聚:“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 听卢子顺弹琴》)。以琴告别:“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中对酌》) 。以琴相忆:“绿萝秋月夜,相忆在鸣琴”(《 送纪秀才》) 。以琴致悼:“琴存人已殁,谁传广陵散”’ (《忆崔郎中》) 。李白喜欢大自然,也爱饮酒,这些都是他弹琴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伴侣 :“清琴弄云月” (《 赠友人 》) ;“清风佐鸣琴 ”(《 赠 王 少府》) ;“横琴倚青松”,(《 春日独酌》之二 ) ;“对酒鸣丝桐”(《 东武吟》) ;“独抱绿绮琴,夜行青山间”(《游太山》之六)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听蜀僧琴》) 。这些诗句表达了诗人弹琴的乐趣。然而一旦触及现实生活,不免产生阴影,如:“功业若梦里,抚琴发咨嗟”(《赠斐十七》) ;“相思两不见,泪 流 空 盈 巾 ” (《 酬 岫 师 弹 琴 》);“世上无知音”(《 听卢子顺琴》) ;“泪琳琅以沾襟”(《 幽涧泉》) ,诗人以琴而乐,以琴而悲,充分显示出琴与诗人的亲密关系。
诗人还专门为琴写了《琴赞》等诗作。后世为纪念他与琴的亲密关系 ,将他 的作品编成琴歌,如:《关山月》、《秋风词》、《子夜吴歌》、《蜀道难》、《幽涧泉》等,传唱至今。
苏轼对琴的爱好和李白相似,特别是与友人交往中,琴也是重要的内容。他为友人文与可撰写的琴铭就是一例。铭文中赞美琴声像山涧流泉那样幽深莫测,说它像风吹扫落叶那样令人神清气爽。接着又比喻琴的欢唱犹如文与可写诗激情满怀,安静时又像苏轼沉思寡言。铭文将主客和琴三者融和在一起,非常亲切而又风趣。原文写道:“攫之幽然,如水赴谷;!之萧然,如叶脱木。按之应指而长吟者似君;置之枵然,遗形而不言者似仆”。
友人沈竦曾送给他一张琴 ,苏轼在回信中感谢不已,表示一定要像唐代名琴那样珍视:“当与响泉、韵磬并为当代之宝”,决定世代作为传家之宝,“谨当传示子孙,永以为好”。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在这封信中,苏轼还提到一件有趣的往事:说峨嵋纪老来访,曾命其侍者弹琴助兴,苏轼不满这种“快作数曲,拂历铿然”的琴风,“戏以偈问之:‘若言弦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只合于君指上听。’”苏学士对侍者开了个玩笑,请他答复:徒有指头与琴弦,如何奏出音乐呢?
为表示对这类琴风的反感,他写道:“新琴空高张,丝声不附木,宛 然七弦筝,动与世相逐”(《观宋复古画》)。他声称:“归家且觅千斛水,净洗从来筝笛耳 ”(《 听僧唯贤琴》) 。
他赞同陶渊明无弦琴的境界:“琴里若能知贺若,诗中定合爱陶潜”(《 听武道士弹贺若》) 。为此主张:“至和无攫醳,至平无按抑”(《 听僧昭素弹琴》) 。并且提出:“尚恨琴有弦,出鱼乱湖纹”(《 观月弹琴》) ,为维护自己的理想,这种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
作为有主见的学者,苏轼不仅对琴风有鲜明的爱憎,而且对琴学中定论也提出了挑战:“世以琴为雅声,过矣!正古之郑卫耳!自天宝中坐立部与胡部合,自尔,莫能辨者”(《 杂书琴事》) 。根据史实,举出唐代雅郑相合的例证,用以说明所谓雅声,并不是绝对的。
苏轼并不否认琴曲中保留着前人的遗声:“琴上遗声久不弹,琴中古意久长存,苦心欲记常迷旧,信指如归自着痕”(《 次韵子由弹琴》)。他将弹琴作为生活中有益的调剂:“半生寓轩冕,一笑当琴樽”(《 西湖月下弹琴》)。
苏轼喜欢弹琴,同时对于创作也很有兴趣。对传统的《瑶池燕》一曲曾作过多次加工;流行的送别歌曲《阳关》,他用来填过三次歌词;为纪念欧阳修,他曾两度与别人合作创作琴歌《醉翁吟》,其中一首仍见于明代的《风宣玄品》( 参见《琴史初编》) 。
根据上述介绍,我们发现司马相如、李白和苏轼不仅是文学巨子,同时还有过丰富的琴学实践,琴学造诣很深,他们将弹琴和自己的文化生活密切结合,对我们很有启示。
我们赞美巴蜀琴学辉煌的历史,我们更敬佩它的辉煌成就,许多成就都产生过深远影响,分别体现在弹奏、创作、斫琴、授琴和出版物等各方面。
一、激浪奔雷的豪迈琴风

关于琴曲的演奏风格,人们不 会 忘 记 初 唐 赵 耶 利 的 一 段 名言:“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土之风。蜀声燥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时之俊快”。他对比吴、蜀两地不同的琴风,指出其不同的性格特征,又通过形象化的类比,加以评论。这段话非常精辟,琴风虽然不止两种,这里却仅举吴蜀加以评述,由于两者对比鲜明,足 以说明琴风的基本区别。表现在速度上,一是徐缓,一是快急;表现在力度上,一是柔婉,一是刚强。快慢、刚柔这种对照在生活中普遍存在,在艺术中更不能缺少。即便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有所侧重,但总的来看,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两者之间不分伯仲,并不存在主次之分,更无高下之别,决不应只强调一方面或贬低另一方面。

然而在事实上,确曾有过片面推重清婉,排斥燥急的情况。如朱熹和宋濂对《广陵散》的批评,认为这种“愤怒燥急”不足为法;又如严"对《潇湘水云》等快速曲目的排斥。作为个人偏爱虽也无可厚非,如果作为指导原则就未免失之偏颇。

蜀声燥急的价值在于它为吴声清婉树立了对立面,从而可以有所比较。“若激浪奔雷”的演奏风格不可缺少,它丰富了琴曲的艺术表现力,焕发了作品的青春活力,为绚丽多姿的琴坛增添了色彩。

当然,蜀声也并不是一味以燥急取胜,有时与某些风格对比,也会凸现其疏缓的一面,如唐诗中:“巴人缓疏节,楚客弄繁丝”(刘允济:《咏琴》) ,也不能忘记苏轼曾经对侍者“快作数曲”所作的嘲讽。

二、飞向天外的名曲流水

张孔山的《流水》发挥了“激浪奔雷”的风格,将传统曲目注入了新的生命,从而蜚声琴坛,堪称巴蜀琴学的代表作。

关于这首曲目,人们总会想到伯牙弹琴的故事。伯牙弹到精彩处,子期不禁赞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或“洋洋乎志在流水”。所谓“志在”高山流水,说的是演奏所追求的精神境界,像高山那样胸怀广阔,像流水那样前进不息,借用自然界的山水,形象地传达出人的精神面貌。这个传说始见于先秦时代,作为曲目,到唐代才开始分出《高山》和《流水》。

李白在诗中写道:“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乐曲表现高山,听者在峨嵋峰下,倾听那万壑松风般的山呼海啸。“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乐曲表现了流水,涓涓清泉不断洗涤着心灵,直至琴声消失在远方,听客才蓦然发现天色已晚。李白所听琴曲显然是高山流水,唐诗中却未见此曲目,有的只是《三峡流泉》。李季兰咏此曲诗中写道:“巨石崩崖指下生,飞泉走浪弦中起,初疑愤怒含雷风,又似鸣咽流不通。”这首诗写的也是巴山蜀水,巴山蜀水能激发出震憾人心的川江号子,巴山蜀水也能孕育出“愤怒含雷风”的琴曲音乐。

在巴山蜀水中成长起来的青城山道士张孔山,对传统曲目作了加工改编,增强了水势湍急、波涛汹涌的描写,使用了许多急促的滚拂指法,当时被称为:“七十二滚拂流水”或“大流水”;后来它完全取代了原来的“流水”。人们聆听此曲时不禁浮想联翩,有人写道:“四、五两段,风发水涌,时闻波涛,已有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若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 琴学丛书》) 。乐曲充分发挥了对巴山蜀水的想象,运用“若激浪奔雷”的蜀声风格,使传统《流水》焕发了青春活力,从而风行琴坛。《沙堰琴编》对此作出热情评价:“《天闻阁》流水艳称海内,琴家每以不得其传为恨”。

北京琴家管平湖,将此曲作为经常演出的保留节目,他的演奏录音也行销各地。1956年笔者向管老学得此曲,所记五线谱,发表于《古琴曲集》,并改编为乐队曲由中央广播电台播出,后经彭修文指挥在国际上演 出获奖 (王宁注:此处应为彭修文先生改编的民族交响音诗《流水操》,早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经常播放)。1977年经有关专家推荐,将管平湖弹的《流水》作为东方音乐的代表,送上太空,以寻求天外知音。从此它不仅艳称海内外,而且飞向天外了。

三、巧夺天工的雷氏斫琴

蜀人斫琴有群众基础,而且渊远流长。隋文帝之子蜀王杨秀曾“造琴千面,散在人间”(《 琴书大全》) 。此后蜀地不断出现斫琴能手,特别是雷氏家庭,先是唐玄宗的琴待诏雷俨,接着又有雷威、雷霄、雷珏、雷文、雷迅。雷威所造的“春雷”琴,在宋徽宗万琴堂中堪称第一,传至金章宗如获至宝,宠爱有加,直到“挟之以殉”。后人对雷氏琴颇多赞誉。苏轼曾写道:“其岳不容指,而弦不* 。其声出于两池间,共背微隆,若薤叶然。声欲出而溢,徘徊不去,乃有余韵,其精妙如此。”斫琴传统得到了延续,当代成都曾成伟所斫之琴音韵浑厚,其精妙不亚于古代。

四、遍及各地的蜀派传人

唐代赵耶利论述琴风只举吴蜀两地,说明蜀声在琴坛颇具代表性。明代崇祯皇帝学琴,偏偏从四川请杨正经来北京任教,这也体现出蜀派的份量。近代青城山道士张孔山不仅在成都、汉口收纳了许多弟子,而且声名远扬,遍及各地,管平湖的《流水》就是从山东济南向秦鹤鸣道人学来的。
1919年上海邀请各地琴人在怡园集会,到会31人,会后川派琴家李子昭、吴浸阳、符华轩3人被留在上海。1938年查阜西统计全国琴人共200 多名,其中川人就占了30多位。1953年,查阜西向有关当局推荐各地琴人共11名,其中龙琴舫、喻绍泽、顾梅羹、招鑑芬都是蜀派传人(均见查阜西《琴学文粹》) 。多年来笔者在琴界的交往中,颇有一些直接或间接受惠于川派的琴家,其中包括:卫仲乐、候作吾、李璠、俞伯荪、蔡德允、沈草农、张铜霞等等,他们的足迹遍及全国各地,显示了蜀派琴学举足轻重的实力地位。

五、后来居上的琴学书刊

出版物是展示琴学成就的重要阵地,近代成都琴人编印的《天闻阁琴谱》和《沙堰琴编》很有特点。前者汇集琴曲多达145首,其数量之丰为近几百年所仅见。所有作品都注明出处,除转载其它谱集之外,还有一些直接来自琴家个人传谱,如:张孔山、唐松仙、曹稚云等等。《沙堰琴编》所收十三曲则为编者斐铁侠个人传谱,在川派曲目中有一定代表性,特别是该书的文字部分很有参考价值。
此外1995年成都召开了全国琴会,会上所提供的论文多篇,由唐中六编为《琴韵》一书。该书集中当代琴学新的成果,在琴学出 版 物 中 也 显 示 出 后 来 居 上 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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