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说写了西柚的小亲戚Leon,这周接着写我在Perth见到的len。Len是西柚在以色列kibbutz时代的老友。
( 关于kibbutz,这是百度百科词条:
基布兹,希伯来语:קיבוץ、קִבּוּץ,即为“聚集”之意,英语:Kibbutz、复数kibbutzim)是以色列的一种集体社区,过去主要从事农业生产,现在也从事工业和高科技产业。
基布兹的目标是混合共产主义和锡安主义的思想建立乌托邦社区,社区里的人没有私有财产,工作没有工资,衣食住行教育医疗都是免费的。外人可以自愿加入基布兹,里面的成员也可以自愿退出,退出的时候可以领到一笔退出费以回报对社区的贡献。不过近几十年有些社区进行了私有化,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
2013年以色列有274个基布兹,工业产值约120亿美元,占全国的9%,农业产值75亿美元,占全国的40%。虽然其它国家也有公社企业,但没有任何国家让自愿的集体社区承担如此独立的自治权。
上世纪七十年代欧洲年轻人,很热衷于去以色列的kibbutz工作几个月或者几年,原因各种各样,基于年轻人的冒险精神,基于欧洲人对以色列的同情支持和亲近,基于对kibbutz乌托邦理念的好奇和向往……我也分别问过西柚和len为什么去kibbutz,西柚说,当时他刚刚从海军退役,想gap一段再工作,就计划去kibbutz农场打三个月的工,没想到后来三个月变成了三年。Len则是从南非去的,他说他想离开南非,又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这时候kibbutz进入视野,就当稻草揪住了。因为年轻时候的这段经历,西柚和len一生都站以色列,也算是对自己青春岁月的捍卫吧。
Len比西柚早到kibbutz晚离开,分别离开以色列后,以差不多十年见一次的频率保持着联系,算是西柚不多的有私交的朋友之一。
西柚跟我讲过他离开kibbutz第一个十年,寻找len的过程。西柚说在kibbutz时候,len和瑞士来的美丽姑娘Carl关系很好,西柚知道Carl离开kibbutz去了澳大利亚Perth,试着跟Carl联系,问她知不知道len的下落,Carl说知道啊,他正在我身边,原来俩人结婚了,一起在Perth生活。西柚当时还在荷兰,一激动就休假窜去Perth老友见了个面,这是第一个十年。
第二个十年,Len和Carl分开。据Len说,原因是Carl是一个活跃的左派社会活动家,很热衷于女权运动,家里一天到晚像个沸反盈天的俱乐部。生活相对刻板规律小资的Len渐渐受不了家里那种永远派对中的闹哄哄态,分歧加大,一拍两散。
他俩离婚后,Carl回去了瑞士,嫁给一位政客。西柚有年去瑞士旅行,还按照Carl给的地址敲门探望,门开了,一个球形身材女士来应门,西柚以为走错了,女士笑成了一朵花说,主动拥抱西柚说,是的,是的,就是我。Len则一生未再娶,他说有一次就怕了。至于西柚和Len,就这样十年见一次,加这次,西柚去澳大利亚Perth看len三次了,Len也分别去荷兰和新西兰回访过。
前几年疫情全球封闭,刚刚松动的时候,憋够呛的西柚念叨过好几次,说要去Perth找老友玩去,当时约不到管Tara的人,西柚就狼心狗肺地对我说,那你看家,我自己去。不过也没去,一直拖到这次临行,西柚有点嘀嘀咕咕,不知道Len还好好地活着不。Len比西柚大很多,今年78岁,这个年龄人十年一约,见面之前的确要嘀咕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收到Len很开心地回复,说期待见面,这个十年才算应允。
我们一到Perth,西柚就给Len发了信息。Len说,我建议先给你俩一个private周末,熟悉熟悉环境,随后我们再约。西柚说周一我们就去Margaret river了,Len说那干脆等你们从Margaret river回来,你们就住到我家来。我听了不怎么想去住,不想给一个将近八十多岁的老人添麻烦,加上独身老头的家,没个女主人料理,卫生标准存疑。西柚说,你不想给他添麻烦我也不想,但是不要怀疑他家的秩序,len有洁癖,而且喜欢古董收藏,是一个非常well organize的男人,不然也不会因为Carl老把家里搞得乱乱腾腾离婚。我一听很多古董收藏,立刻欢欣雀跃,说那住他家吧。后来我们到底还是没住,西柚觉得住酒店更自在些,没参观到len的收藏一大遗憾。
约见面那天,我们到酒店楼下等着Len,西柚居然有点紧张,说不想见到一个老迈老人。Len把车停在路边,穿了一个摄影师喜欢穿的很多口袋的卡其背心,腰板挺直很威风地走过来,俩人热烈拥抱,拍着彼此的大肚子,算是正式舒了一口气,这些微妙心里,年轻人一时半会体会不到。
我们去酒店附近一间很殖民地风有点很老家伙俱乐部感觉的餐馆吃饭。Len说之前在一家金矿公司工作,矿嘛这玩意肯定哪儿发现了,工作地点就在哪儿,所以人经常全球转。上了年纪后,想稳定下来,换到本地的地铁公司工作,到退休年龄,一天没多待就撤了,甚至提前半年就在倒计时。作为退休铁杆派,我可太理解这种心态了。西柚臊眉耷眼地说,我还没退休呢。我说这你也不用攀比,你退休会得忧郁症的。
每个人的生活状态,其实就是这个人的最优选择,是自己的需要如此——谁也不高级,谁也不低级。像Len退休后,有一班老朋友,每周一起在餐厅吃个午餐(他因为严重的胃反流,饭后四个小时不能躺平,所以不能吃晚餐)。每天上午游泳,然后在家里做garden,他的植物都种在花盆里,而不是院子里,因为他已经downsize一次,现在的房子是三房,他说还想再downsize一次,最多两间卧室就可以,这也是洋人很典型的退休路径。
Len说他每年2月份和9月份出去旅行一次,因为2月Perth太热,9月Perth太冷,正好躲出去。他不去热门的旅游地,就算去度假胜地巴厘岛,也能找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住,到他这个年龄,旅行不重要,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就好,果然是西柚的朋友,出门旅行都是一个路子,就是躲人。西柚最意难平的是,他之前做了从中国做火车到俄罗斯的行程和攻略,种种原因一直没成行,len听说,把他的旅行计划直接拿去给实践了。然后西柚屡屡把一切都怪到我身上,说因为我不喜欢火车旅行,让他错过了梦幻火车之旅。我说我和你认识不过十几年,二三十年前的事也赖我丧尽天良。
我问len是什么时候移民来澳大利亚的,他说七十年代。离开以色列kibbutz之后,len在欧洲转了一圈。七十年代的欧洲并不宜居,经济也不好,当时欧洲人移民新大陆也是很潮流的事,五十年代荷兰就和新西兰有协议,每位来移民新西兰的荷兰人送一张船票,新西兰为二战后身心千疮百孔的荷兰移民,在北岛建了一个荷兰村Foxton。
len动心来澳大利亚,回到南非后,他直接去到澳大利亚大使馆,说了自己的履历和移民意愿,当时移民官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可以去澳大利亚?他说我立时三刻就可以走,谁想留在南非呢。结果当时就得到了澳大利亚的Resident visa,他马上动身来澳大利亚,几月后就拿到了Citizen身份。
我听得目瞪口呆,len说别忘了,那是七十年代,跟现在不是一个世界。Len说移民澳大利亚是今生做的最对的事,他喜欢这里,喜欢Perth。唯一遗憾的是,父母去世后,他也就再没有回去南非探亲过。他在南非的亲人,就剩下两个老姐姐。不可理喻的是两个姐姐之间关系恶劣,彼此不说话,两个姐姐都是虔诚教徒,热衷慈善公益,热心帮助陌生人和穷人,但彼此水火不相容。len说,他没法想象,如果回南非探亲,先在一个姐姐家住几天,然后像难民一样被送到另外一个姐姐家门口。他说,今生如果还想姐弟相见,你俩就分别来澳大利亚来看我,我们都老了,不会永远活着。
吃完饭,又去路边咖啡馆喝咖啡。吃饭前,西柚说,我买单哈,len并不推脱,说那我请喝咖啡。这让我很意外,也不意外。意外是西柚现在真是有买单意识了,这在我们中国人民来说人人都有的小美德,可是荷兰人类地球上一大步啊。不意外的是len的反应,洋人是不争买单的,你说你买单,那好,就你买单,尊重你的提议。
在路边咖啡,len和西柚就尽显老男人英雄本色了——话题涉及全球政治,臧否人物,纵横睥睨。可笑的是, len猛烈批判澳大利亚现政府,西柚狂扁新西兰现政府,俩人拿各自所在国政府政策竹条鞭挞,争先恐后比恶劣。临别俩老男人约下个十年,len说,下次去新西兰看你们吧。再过十年,len八十八了,行吧,硬硬朗朗的。
后面的私货:
我废话连篇地写这些,主要自己觉得还挺有趣的,这是一个单身了大半辈子过得还不错的彼邦男人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