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活 || 我能在北京养老吗

民生   其他   2024-01-22 12:56   北京  



在纽村生活了七八年,飘零感就有点找上来,有时候会想,梁园虽好。最近走到哪里,都在想一个问题,我能在这里过日子和养老吗?不管有没有可行性,想想不要钱,随便想,对吧。在荷兰想想,在东京想想,回国更要想想,深圳是最熟悉和如鱼得水的,想了想,目前还没想好。北京是长大的地方,走到哪儿都是童年少年青年回忆杀。这次时间充裕,沉浸过两个月日子,再接着想。


记录一下这个北京冬天的日子吧。


1月6日



鸭子吃饱喝足买够心满意不足悲愤返东瀛班班去了。我开始慢慢推进自己的一些事情,规律动物的当务之急是建立生活规律。鸭子在心甘情愿围着她转悠,鸭子飞了就得好好关照自己内需。


今天遵牙医嘱去在中关村的北京分支机构拆线。


林科院在北京西北边疆,出来办事就是城乡穿梭。中关村黄庄一带上过一两年班,曾经熟,现在虽然面目已非,记忆和现实还是可以通过一些关键词慢慢重叠。




北京的冬天还是迷人的,干枯树冠耸入高处,空气凛冽,暴走却能走出汗来,是冬天该有的样子。


1月7日



每天早晨大吉吃完早餐简单扫扫地就被小伙伴电话催着下楼逛去了,一逛逛一上午。


我起床后,在有细小灰尘飞舞的一缕缕阳光中走来走去,像在纽村那样,烧水烤面包片做咖啡,上网课,做操。下午就外面走去。晚饭后收拾那些收拾不完的照片或者煲剧,不管在哪儿,时间永远是稀缺品,主打一个不够用。




每天做操时候,眼睛扫描家里角角落落,大吉真是绿手指,大冬天的家里郁郁葱葱。我家里虽然也多植物,那是植物不停死掉空盆靠不停勤奋补买维持的。大吉的植物都是多少年陪伴,老根老须,花季盛开,冬季葱茏。她说养花的秘诀有两个,一个是见干见湿,多数植物都要干透再浇水,植物多是浇死的。二是每天要和植物说话,赞美它们。如果这两样是养殖真经,我的确是反派,太热爱给植物浇水,又从来没跟它们说过一句话。



1月8日





开始下厨,昨天煮了鲜虾皮蛋粥,今天做个冬笋红烧肉,大吉除了酱油盐糖醋料酒,啥调料没有,花椒大料香叶桂皮还是老爸用剩下的,摆在四个宜家小香料瓶里。老爸走了那么多年,生病最后两年已不做饭,这些香料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东西了。毅然决然拿出来用了,炒完糖色放了调料加水焖煮一会,还是把那几粒香料捡了出来,我对大吉说,让老爸把咱们成功撂倒那他就太得意了。


米饭号称玉泉山特供,糯糯的的确好吃,一个时代一座山啊。


1月9日



今天和八子约了去海淀医院找梅给看看体检报告。


一走进神内住院部,心里就有点不安,老爸是从这里走的。


梅看了体检报告说,没啥大事,少吃点盐。


离开医院去做了个全身精油和护发。做完出来八子发现自己发烧恶心,正式中招本季北京这波最强流感,饭都没吃,匆忙分开,各自回家歇息。


1月10日



大吉说家里很多镜框都坏了,让我给她买两个。结果尺寸没量清楚买大了,我说退了重买。大吉说负责院里送快递那个小眼镜是个本科生呢,很辛苦,别麻烦了,凑合用吧。我说退货也不影响快递员收入啊。大吉坚持说不退。








原来的镜框里照片拿出来,都有老爸题字,我这两天收拾照片和信,也有老爸的信,耳朵用老爸的声音读了遍,见字如面。


林科院周边严格说是玉泉山周边都拆干净了,虽然生活越发极大不方便,倒是拆出点出水芙蓉感来,在五环和香山路之间的的北旱河滨水绿廊相当有姿色。看着在半化不化河面上玩耍小孩,我真担心转眼乐极生悲掉冰窟窿里一个半个小崽子。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冒着生命危险在冰面上玩,玩的就是心跳。


1月11日



走路回来,绕到院里小店买了点冬笋洋葱调料回家做冬笋豆腐煲,就是大吉的厨房太不趁手,也没美美餐具供摆盘,让我这种做饭眼睛和嘴巴都要参与的厨子充满无力感。

我如果在北京住半年以上,一定要把排除万难厨房装修一下,万难就是大吉,她什么都不许弄。


1月12日



八子感冒,暘有点流鼻涕鼻塞,我也嘀嘀咕咕,所有各路约会取消,继续家里龟缩静养。


第三天沿着开冻的冰河走路,来回5000步,运动量对我来说有点少,长一倍合适,明天打算探索一下功德寺。





1月13日



早晨觉得室内很黑,就一直睡,起来都九点半了,原来阴天飘雪,下午去功德寺,大概也没走对,明天再探,薄薄的雪景下,冰河也两样了。




邻居小姐姐给了大吉一盒走地鸡蛋,晚餐就多了盘西红柿炒鸡蛋。大吉说过去都是走地鸡,鸡哪有不走地的。


她说她小时候家里侧院里就养了几只鸡,墙头老有两个小男孩趴着津津有味看鸡玩。


那是日本邻居家的两个孩子。后来日本投降,那一家人非常困难,买不起回日本的船票,就来跟大吉的爷爷商量,想把他家老大给大吉家,当时大吉的妈妈,也就是我姥姥特别想要,但大吉的爷爷拒绝了,说孩子已经八九岁,养不熟了。大吉说,如果那家人把小的给她家,说不定就要了,那在文革中就惨了,本来出身就不好,家里再有个不明不白的日本人,想不出会被整成什么样。我说你不能不跟别人说吗,大吉说,我傻了吧唧的,能不老实交代吗。


原来我差点有了个日本舅舅。大吉还说,我和八子本来会有个弟弟的(虽然没出生,她就认准是弟弟),这些年她一直觉得不该因为生活动荡拿掉这个生命。后来又安慰自己说,老三真出生了,留守北京的老人没精力带,她只能把他带在身边回东北干校,也肯定跟她最亲,长大后会被我和八子联手欺负死。把我跟八子说得跟毒害白雪公子的巫婆似的。就是听起来那个没出生的弟弟怎么有点像妈宝男呢。



大吉说还有很多事都忘了写进《家事大吉》了。她小时候娇生惯养,吃鱼都是有人给挑好鱼刺,如果没人有空给她挑鱼刺,她就只能吃鱼汤拌饭,家务事也是一点点不会做,到现在手很笨,如果不是解放,大吉说自己肯定长成又傻又笨的一个人。


关于娇生惯养事迹,还有一个高端上档次的。大吉上小学的时候,有次蒋介石和宋美龄到保定陆军学校参观,也被请到她就读小学演讲。当天学校要求穿黑鞋白袜,还是白鞋黑袜忘了。到了学校她发现自己穿反了,不被允许进入学校听委员长训诫。她蹲在地上,看着大家咔咔列队走过气半死,内心阴影面积不用算了,哪哪全是。后来才知道,是我伟大的姥姥故意给她穿反的,因为姥姥觉得这样的活动肯定要全天列队站着等啊等啊的,怕大吉累着。我姥姥就是这么惯小孩的,她永远认为她家小孩,怎么都对,怎么都可以,任何时候不能为别人站台,这个我也有亲历。




1月14日



沿着玉泉山路,走到了王朔上过的大名鼎鼎六一幼儿院。六一幼儿园前身是延安第二保育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现在还叫幼儿院,而不是幼儿园。


红瑞木在苍茫的北方冬天大地上,红得娇滴滴的。河边每条石凳薄薄积雪上都有涂鸦,中英文都写得很漂亮,还有一句L love physics,我爱物理,这一带到底学院派啊。



晚上刷《怪物》,这片子阵容太豪华了,是枝裕和导演,坂元裕二剧本,坂本龙一音乐,我们当年的女神田中裕子扮演阴郁的女校长。两个小男孩演得好好,有枝裕和一向善于运用孩子的视角,这次更加叠加。小男孩对校长说,我撒谎了,校长说我知道,然后教他吹管弦乐,说把不顺心都吹走。一下子拨开迷雾,还是那个温婉的田中裕子啊。


这个片子不能剧透,是是枝裕和在超越自己的脚步。


1月15日




进城跟暘约会,逛了下八大胡同,铁嘴铜牙纪晓岚故居后来成了革命党人接头的刘公馆。在胡同里钻来钻去,暘说90年她们公司的香港人很热衷于买北京二环内的四合院,当时100万就能买一个大院子,不知道那时候买的人,能一直拿着涨到几个亿的有几个,毕竟泼天富贵不是人人都接得住的。


对于北京胡同,我还是很难产生旅人心态,太破的觉得破,修缮过得又觉得商业,总之对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有猎奇光环。


胡同钻出来到前门,在大北照相馆照了个签证照,然后搭五路车去德外关厢广西大厦嗦粉。


五路车可太怀旧了。当年天天挤五路上学,那种挤,我这辈子没再经历过。常常远远跑过来跳上正要关车门的车,吊在台阶上,车门生生把后背夹住然后强行关上,幸好年轻骨质不疏松,不然分分钟骨头碎了。今天正赶上天安门降旗时间绕行,没经过当年上车的天安门西站,怀旧不到位。


从前门到德外穿过北京中轴用了50分钟,票价两块钱。当年学生市区月票才两块,我因为周末回林科院,家里给买的是郊区月票,好像是四块。


在五路车上边看着窗外熟悉和不熟悉街景刷刷过。和旸聊起来我们没头苍蝇一样的中学时代,那时候又不用上补习班,课余时间就是骑着单车坐着公交车在这一带窜来窜去,一度热衷于埋伏在故宫等晚上日落后宫女从影壁墙上下来,这是一个当初我们非常笃信的传说,谁都不认为故宫里金印紫绶燕啄皇孙的皇室故事已经结束,我们相信他们只是遁入另外一个空间继续。旸说她一个英语老师嫁入故宫后面部队大院,每每瓢泼大雨的日子里,可以听到空中回荡着杯盏觥筹莺歌燕舞的喧哗,听了让人周身冰凉。


老城区长大的孩子,过去烙印未来,很难是无神论者。升华一点,特别会讲鬼故事的莫言讲话,鬼故事和童话是人对未知世界的敬畏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也包含着文学和艺术的种子。


1月16日


去银行办点事,然后又走去功德寺遗址公园一圈,回京大半个月了,貌似小小规律生活已经建立起来,不进城的话,林科院周边公园连着公园,够我日日考察的。


下午八子瑞瑞和东子来林科院,带上老妈去香山吃饭,晚上走了圈冰河。


1月17日



今天和八子约会,去逛中山公园,为避开一道道严苛安检,从和平门走到南长街中山公园侧门,还是被刷了无数次身份证。我回家发了句牢骚,大吉说,中国就靠这样严防死守,才没有恐怖袭击的。也行吧,老百姓这个理解万岁的角度。



河边有爹妈相亲角,女孩为主,条件都超级好,现在不用父母亲自来为孩子相亲了,是一排排的写了简单资料的过塑A四纸地上陈列,还有黄金位置摆着砖头,意思是好的广告位虚位以待,然后走来走去有人值班解答问题,提供建议,感觉产业有序。我们一走近,就被问,你家是男孩女孩?觉得合适就加微信,让孩子们自己聊。我有时候回到说是男孩,有时候说是女孩,并赶紧落荒而逃,不知道这种河边聊来的对象,这一届不打算结婚生娃的熊孩子能从吗,有成的吗。


今天的主要目的地是来今雨轩的下午茶。我们小时候老来吃的鲁迅说过的“这里的包子可以吃”的来今雨轩冬菜包子出了红彤彤版,还被送了腊八粥,腊八圆满。


中山公园里有个兰花展,我和八子经过,有个穿着很五彩的老太太叫住我们问,进去看了吗?我们说还没。她说,得看啊。我说好看吗。她说好看好看,毛主席保证特好看,都是朱德种的兰花,我们每次来都去看。我俩被盛情绑架着,凑到兰花展入口,结果关门了。后来去洗手间,又碰到那个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很有责任心地追问,去了吗?我握住她的大膀子说,关门啦,没进去!老太太说,啊,那抱歉。八子说,下回早点来一定去。老太太听到誓言一样掷地有声地说,好!北京老太太们实在太可爱了,我现在马上逼近老太太年龄,觉得自己面目寡淡可没她们好玩。


我的北京第三幼儿园就在兰花展对面,当年是老大爷踩着一个可以装六个小孩的木头盒子似的三轮车接送。现在上三幼就可太不容易了,接送怎么弄啊,天安门周边不能停车不算,一路还得被检查那么多次身份证,每天上下学简直就是一次上朝。



后面的私货:


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说,人就像是永远坐在一辆背向行驶的火车上,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过去。


我在北京玩命瞭望的,其实就是自己的过去。至于将来能不能在此住下来,谁知道呢。其实现在已经很惦念纽村的狗狗和植物了,离开那么久。




黄啸的橙子林
看书写书看电影写电影扒八卦写八卦养鸭子写鸭子做吃的写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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