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京前一天八子对鸭子说,明天我送你。鸭子说,不要劳民伤财,我自己打车走,谁也不用送。八子说那就此别过,江湖再见。我说抽刀断水水更流。瑞老说举杯消愁愁更愁。
鸭子是我们这个毫无形式感之家的无形式感顶配,实心小铅球似的,不需要任何虚头巴脑外挂。
次日上午目送她上出租车,转身上楼,心里还是酸了一下,又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了。
我俩12月26号分别从深圳和东京飞过来,同时降落首都国际机场,随后的9天,一直在吃吃吃的路上奔波,什么故宫、颐和园、长城这些外地人打卡标配,鸭子都没啥兴趣,除了吃。
好在我除了现在毫无形式感需求,还是一个毫无意义主义者。觉得普通人类的成长链其实很宿命,一个人怎么选择都是对的,都是必须的,特别是亲人,你能随心所欲便是成功。我则一如既往热衷于当一个事叨叨记录者,不管怎么样无意义,所有被记录下来的日子,都体面的。
12月26日
降落首都机场那一瞬间非常幸福,因为我知道鸭子已经落地,八子已到机场,而迎面而来的10天,拥有一个最最富饶的词,叫团聚。
鸭子和八子在候机大厅已经达成共识,且先不回林科院,找地方吃去!当时是下午一两点,我和鸭子都刚刚在飞机上吃过中饭,尤其是我,从来在飞机上不大吃东西的,就怪深航飞机餐太感人,居然是腊味煲仔饭,米饭被酱油和腊肉浸成油亮赤色,一下把吃喝寡淡的纽村人给征服了。一边看电影,一边拿着小勺往嘴巴里慢慢送慢慢嚼(刚刚植的牙,只有一边能用,不慢也不行),不知不觉一盒都给造光 ,这在本人飞行史上前所未有。所以,这个时间再来顿饭,对我来说,缝儿也没有。了。但也没什么别的选择,被八鸭吃货二人组裹挟到宜宾驻京办事处。
话说北京各驻京办事处伙食,是北京独有的一道中国美食闭环,每天宜宾办事处门口等位的长长的小凳子就是最真实的线下好评。而我们今天能进来就吃上香喷喷的红糖糍粑不用等位,全拜这个十三不靠的时间。
12月27日
临近中午起床,鸭子就在家群里和八子约好,簋街胡大总店吃小龙虾见。八子很有责任心地一道道帮鸭子落实她的吃愿清单,小龙虾在清单中排名很靠前。整条簋街,胡大小龙虾总店分店分分店无数。我们来的是总店,环境比我热衷于来簋街吃小龙虾的年代好很多,应该是翻新过的,即便这样吃完我觉得自己也成了行走的小龙虾。在簋街上溜达,买记忆中已经找不回来的严重减肥版胖肚子酸奶,也终于喝到酱香拿铁,并没有不是个味儿,也没多特别。
鸭子那是左一杯奶茶右一杯奶茶,回国实现了一点也不健康的奶茶自由。
在咖啡馆泡着时候八子接瑞老电话,说没带钥匙,我们才屁滚尿流各奔东西。因为鸭子回来,永远在家等孩儿放学的八子各种陪同,让没带钥匙习惯的瑞老受了不少苦。
下班晚高峰,打车会死死焊在路上。坐地铁的话要搭一段通往宇宙最大社区天通苑的五号线,八子说你们估计上不去车。不管怎么样还是试试吧,结果我和鸭子都觉得没啥,比起沉默地拥挤着的东京地铁和我今年夏天见识过的前胸贴后胸的罗马、米兰、那不勒斯地铁,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北宫门出地铁,到林科院走路半小时。我说,走回家算了,消消食。我和鸭子从此开始了北宫门到林科院不当事来回走的历程,她回东京后,剩我一个人照样腾腾走。这一路,经过军科、总参三部等等部队大院,遥望当今要塞玉泉山,肃穆凛然,治安除了安全没别的选项,多晚的夜里都不带在乎的。
12月28日
上午继续林科院走到北宫门搭地铁。北京友好回暖,我再也不用可笑地三件羽绒服叠穿了。
一年中大半年都在国外溜达的冰冰难得在京,请吃顶高级的新派京菜拾玖,冰冰阿姨美意让鸭子吃原清单中的烤鸭胜利到嘴,大油条糖油饼是童年记忆,其他都是精致菜肴,创得新新的美美的。感觉吃得自己的胖腿儿都得变更加鼓鼓囊囊。
吃完陪鸭子在东城in 地小逛,她买了两双酷酷的FLA,一双龙年限定,一双圣诞限定,圣诞款尤其得意,鸭子说同样的牌子,国内比东京款式多,地球村真是不一样了。
12月29日
上午接到通知,鸭子已经和八子约好,去吃潮州牛肉火锅,都是她在深圳时候常吃的心头惦记,我再不吃牛羊肉,也二话不说得陪。
我们先到,附近小店转悠了下,是那种我年轻时候特别喜欢逛的外贸小店,随便试了条厚卡其马裤,还行也没买,实在是对多件衣服少件衣服没兴趣。还是那句话,年轻时候太疯狂,欲望指标全用完了,现在过分清心寡欲。
瑞瑞今天是半天课,也来参加吃货行动,四个人下午2点入场,呱里呱啦热聊加暴搓。旁边一个斯文男生,自己点了套锅,声音很磁性地叫服务生点火,然后安安静静地开吃。他一个人肯定是安安静静的,我对此有特别的感觉,因为我们实在太吵了,明知道如此,久违的亲人当前,实在是无法压抑自己的声音和情绪。
吃完捧着肚子溜达去翠微大厦,鸭子要找瑞瑞穿一款潮牌,没有,又掉头去北京语言学院找梅梅拿生啤,中间路过肯德基,四人进去吃了个冰淇淋。
今天有件诡异事件,吃完饭离开饭馆时候,看到有个瘦高个中年女人穿紧身亮黑羽绒服,法式短卷发拢着巴掌小脸,因为气质出挑我留意挖了她一眼。然后在翠微大厦掀棉帘子又遇到,心里诧异了下。最后在快到北京语言学院的那间肯德基吃完冰淇淋下楼时候,她仰头上楼,我心里啊了一声。从中午到晚上,几平方公里路程,三次狭路相逢这就有点不寻常了,我们四个互相看看彼此,不知道谁是她的目标。
12月30日
中午八子一家还有东子来林科院,在林科院食堂餐厅聚餐,人难得齐齐整整,笑语欢歌,缺了老爸。
饭后桐桐带路,去看老爸在院里栽的树,后来大吉说,不是他栽的,是他为林科院引进的蔷薇树。
我们仨
12月31日
今天桐桐跟八子申请了巨额接待经费,接鸭子剧本杀去了。
老照片中百分之八十留精短头发。前年我在纽村剪过一次露腮短发,丑得要命,气得我把那个很受追捧的Tony都给炒了,再也不去,其实就是自己老了,剪短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跳脱,只有迁怒于人。
我在家里整理从深圳发过来的整整一箱照片,照片在雨点儿粗理,已经扔了小一半,现在接着扔和撕,留下值得留下的,去做个电子版。我们这代人,人人都有成摞的相册,人人都要做这个事,不然有朝一日只有一扔。我在纽村二手店,常常看到有老照片卖,都是体体面面一家家人,曾经活色生香的生活,被丢弃了。
本来计划下午我和大吉去八子家跨年去,因为约好了工人来装新冰箱,一直等到下午才来。就有点懒懒的不想动弹,我跟大吉说,干脆不跑那么远了,我带你附近mall吃饭看贺岁片,她说好,又想带着她的两个老朋友,结果人家一个家人岁末聚会,一个在院里遛弯没接电话。最后我和大吉哪儿也没去,我去食堂买了几个菜随便一吃,刷了八集《繁花》。
《繁花》原著,看完第一遍,不假思索翻回来第一页,再来一遍,还真不是因为聊胜于无,是因为太好看了,要再细嚼一遍,第二遍居然像第一遍看一样,有陌生遇见和惊喜发现,有只属于第二遍的得到。
电视剧版只剩下原著中阿宝一条线索,人物大量压缩砍伐,气质叙述和原著关系轻已不大,前者是不响,后者是响彻云霄。与其说是八十年代的上海腔调,不如说是三十年代的王家卫光线。
当然,王家卫已经在努力讲故事了,反正千头万绪的“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的原著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关照到,干脆取一瓢,也是好看的。
1月1日
左起鸭子橙子桐桐浪浪。
早六点起床到晚十一点到家,起早贪黑在环球影城战斗了一天,还被鸭子和暘给架上了哈利波特过山车,先冻僵后吓尿。连很轻视的小黄人也把我摇晃够呛。全天最好玩是变形金刚景区,虽然也惊得哇哇叫。
我和旸是二十郎当岁在深圳时候整天泡在一起的朋友。本来想的是,让鸭子和桐桐们冰天雪地地疯去,我和旸舒舒服服在咖啡馆泡着。旸翻了翻白眼说,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也得玩,搞得骨质疏松本松哆里哆嗦地被迫逛逛撞击了一天。
离开环球影城,直接奔椰子鸡。
旸热乎乎玩心一颗俘获鸭子心,鸭子一再说我喜欢旸阿姨。带她吃带她玩带她疯的阿姨,她能不喜欢吗。
谢谢亲爱的,你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太温暖了。
从深圳到北京的好朋友
1月2日
从昨天到今天,鸭子一直在密切关注日本地震的实时新闻。东京虽然有震感不严重,但她有个重大个人顾虑,离开家那天不是扔垃圾日,她又不想把垃圾放在家里10天,就买了个小垃圾桶装了垃圾放在门口,虽然公共空间绝对不可以放垃圾,但因为她住的小公寓一层两户,她家又在楼梯尽头,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也不会有人找她麻烦。现在地震这么大的麻烦来了,万一垃圾桶给震倒了,垃圾洒落一地,被邻居投诉,那她估计要被罚死。鸭子又不好意思再让朋友去家里看。前两天因为找不到钥匙,也忘了自己是否锁了门,已经让同学跑去看了一眼,同学说门没锁,她这才如释重负。
中午去八子家汇合东子去吃羊蝎子,膻得来,然后去稻香村扫货。
上面羊尾下面羊蝎子
又是披星戴月归来。
1月3日
中午鸭子完全迷失在林科院食堂,一食堂买了份肉碎拌面,二食堂买了三个菜。一边痛苦地发出天问,为什么日本没有这样的食堂?!
下午帆来家里看鸭子,帆也是鸭子小疯子年代的严重见证人。
我当初一到假期就给鸭子脖子上挂一个无人陪伴儿童牌子发货北京。有次鸭子点名让帆阿姨去接,结果她见了帆就跑,直接跑出接机大厅,追出去,她又进来了,窜上滚梯,帆赶紧跟上,她身体一缩,就翻到了滚梯对面,下去了。帆说我不可能跟着她翻电梯,而且那天正还生病腹泻,又急又气没办法打电话到深圳问我怎么办,我说你不要理她,自己走自己的,她怕丢,会跟上你的。帆照办,果然好使。
后来审出来,鸭子所以大闹机场,是因为帆染了亚麻色头发,她感觉跟她记忆里的美丽阿姨有点对不上。
晚上鸭子请帆还有我大吉吃南京大牌档,这家伙点餐是碳水就碳水,光甜品就点了四份,太蛮了。
1月4日
鸭子继续上城答谢亲友团,请小姨和瑞瑞吃云南菜,然后面包房扫货,最后去整了个全身按摩加足浴,搞完华灯初上,走在火树银花的西单大街,我也不知道我熟悉不熟悉这里,至少各种一晃而过的路牌名字挺熟。
晚上回家我帮鸭子打包,她买了铺天盖地的零食,活活装满两个大箱子。一个箱子23.3kg,另外一个19kg,手里还有一个大褡裢,除了简单衣物全是吃的,也不知道算是上城还是下乡,总算没有超重反正。
1月5日
鸭子今天返东瀛,说好谁也不送,叫了辆的士,我们就在楼下不吻别。一小时后,她到机场发来信息,说今天的司机过线打灯了。
话说去环球影城那天可把我俩惊吓坏了,去的时候那位师傅一直在打电话维权,说他交的什么免佣金费用没给他免佣金,然后他的北京城乡口音机器人听不懂,怎么也转不到人工,没完没了地较劲,较着较着劲车就骑线开了,被后面车一滴,疏地漂移回来,跟提前坐上了环球影城过山车似的,我说您请专心开车,其他事回家再处理。他说我打着免提打电话,没妨碍开车。我说你来回漂移了都,还没影响开车。下车后,坐前排的鸭子说她快吓死了,这个司机过线完全不打灯,我说差评。鸭子说已经投诉了。
回程那个司机更过分,过线不打灯不算,干脆堂堂正正骑着线开。要命的是在五环上开着开着突然停车,说要查一下地图。我俩感觉要把母女两条命交代给这人了。这是鸭子终于碰到一个开车过线打灯的司机如此隆重短信告知的背景。
3小时候到羽田机场 。
4个小时后到家了,我给精心包的小牛牛也安好抵达。
重大利好是,楼道的垃圾桶还坚强站立,10天没锁的屋门也没被入室痕迹。
这一天天的。
后面的私货:
啰嗦吧,我是艰难地一天天地回忆着,每天都吃了啥,干了啥,不然就算刚刚过去,也会忘个一干二净。
再就是去年开始我一向引以为傲的睡眠有点不太行,生活一打破常规就失眠。鸭子在国内期间,每天早出晚归,吃到爆炸,我被她累的,每天上床倒头便睡。鸭子离京后,休息好肠胃和体力,良好睡眠同步消失,看来好睡眠是累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