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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见玥 · 绵阳师范学院讲师
格致论道第110期｜2024年3月8日 北京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邱见玥，来自绵阳师范学院，一个很喜欢昆虫的小女孩。我的心态也一直像一个小女孩一样，非常高兴今天来到这里和大家分享我的故事《昆虫唤我来巡山》。我出生在重庆一个比较偏的城乡结合部。这是我出生时的家，这座房子现在还没被拆掉。它很破很旧，但却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小时候我特别贪玩，每天放学都在家附近到处看昆虫，找昆虫，房前屋后有什么昆虫我都了如指掌。比如门口的树上有天牛，屋后小山上的哪棵芭蕉树上长了什么蝴蝶，有什么蛾子的幼虫在吃它的叶子。我每天都和这些小伙伴们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非常幸福。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不再局限于在家附近巡山，而是开始探索外面的世界。这是我爸爸工作单位的果园，我没事就跑去看果树上有什么虫子、地上有什么虫子。年纪更大一点的时候，我又跑到离家远一些的河滩边抓鱼摸虾。什么河里有什么虾，什么塘里有什么鱼，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后来我又发现，这些小动物可有意思了，我还想知道它们的生活习性，于是我就把它们悄悄地带回家养起来了。我什么东西都养，小蛇、小蜥蜴，这些大家觉得吓人的动物我都往家里搬。癞蛤蟆我也往家里抱，我妈妈害怕极了。我觉得我父母特别开明，尽管害怕，但是从来没有阻止过我去养它们。我妈妈说：“你要养就养，我就闭着眼睛，不看见它们就行了。”我不仅喜欢养动物，还喜欢收集东西。我从小到大都有收集癖，这个收集癖让我父母特别头疼。比如我跟妈妈去逛街买大蒜，妈妈本来只想买一颗，但是我挑了一把，因为我要把长得不一样的品种每个都买回家。去买花生，妈妈要称1斤，我给她挑了5斤。她问我为啥，我说我要把每个品种都挑回去。我不仅收集农产品，还收集昆虫标本、收集奇奇怪怪的植物种子……越收集越多，把家里堆得跟杂货铺一样。后来我想，这样不行，家里东西太多了，快堆不下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总得专心致志做一件吧？我最喜欢的是昆虫，那就只收集昆虫吧。我又一查，全世界的昆虫超过100万种，根本收集不完。那这也不是个办法，我还得精简。那什么东西是我最喜欢的呢？要不我就只收集花金龟吧！有一些花金龟是五颜六色的，花纹特别神奇，特别好看，配色也很美丽。有一些花金龟特别闪亮，具有金属光泽，看着就像一颗一颗的宝石，太漂亮了。于是我就决定收集这个。有一些花金龟不仅漂亮，而且头上还带有角，像小梅花鹿一样。于是花金龟就变成了我一生挚爱的昆虫。为什么花金龟叫花金龟呢？不是因为它颜色花，而是因为它的很多种类都喜欢在花上活动。植物开花的时候需要动物去传粉，花金龟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传粉昆虫。它喜欢访花，所以才叫花金龟。高考的时候，我就想既然我那么喜欢虫子，我一定得考到一个能够继续学习它、热爱它的地方，于是我就选择了南京农业大学。当我走进南京农业大学校园的时候，我发现我真是太幸运了。我遇到了一群特别好的小伙伴，认识了很多很多和我有共同爱好的人。这是我们南京农业大学第一届昆虫爱好者协会的合影。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人知道中间那位穿橘色衣服的男生是谁吗？对，他就是“博物君”无穷小亮。他是南农昆虫爱好者协会第一任理事长，而我是第三任。这是我那一届同学一起上山采标本的合影。我认识了一堆有共同志趣的同学，又认识了许多研究昆虫的老师。于是我的巡山开疆扩土，去了更广阔的地方。从家附近，到学校附近，后来跟着老师去了外省。硕博期间，又去了全国各地各种各样的地方。从高山，到沙漠，再到热带雨林，我走南闯北不断地去寻找昆虫。我是一个特别冲动的人，也是一个特别执着的人，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说走就走。有一次一个朋友拍了一张照片问我，“邱老师，你看这是什么虫子？像屎壳郎一样，可是它又不推屎。”我当时一看，惊呆了。这不是很稀有的凹背花金龟吗？花金龟喜欢访花，大部分都是日行性的。但是这一种糙翅凹背花金龟很奇怪，它是夜行性的，而且不访花，非常少见。我就问我朋友在哪看见的，让他快告诉我，我要去找找。他告诉我是在陕北一个特别破的小村子里找到的，然后就把GPS位点发给了我。在之后的24小时之内，我就开着车从重庆冲到了陕北，再冲到那个小村子，找到了那棵大树。就是这一棵大树。当我发现真的有这种花金龟在上面爬时，我乐坏了，欣喜若狂，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这种很少见的花金龟。还有一次，另一位朋友发了一张照片给我看。他说，你看这个花金龟长得多有意思，背上披着白毛，头上还带个角，没见过。我当时一看，又乐坏了。这个不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吗？它曾经记录是分布在越南，大家都在传我国境内有它，但是都没见过实物，也没有标本。我当时一看就问他，这是在中国拍的还是在越南拍的。他说在中国拍的，就在广西跟越南交界的边境上，可是他忘了那个地方到底在哪了。因为拍摄的时间有点早，是不小心翻老照片翻出来的。他让我帮他鉴定鉴定这是什么，我告诉他这个是特别稀有的银背角鳞花金龟，又找他要了照片拍摄的生境照。他发给我看了之后，我就根据照片开始推理。这个地方在中国和越南交界的边境上，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是下午。阳光从左边打过来，应该是朝着西北方向拍的。然后我又看照片背景有山，还有条路。接着，我就开始在卫星图上找有没有什么地方的地形符合这样的条件，在下午四五点钟能拍出这种光影。找啊找，我就找了一个很符合条件的地方，可能就是那里。于是我又赶紧开着车冲过去。到了现场跟照片一比对，果然是这里。我又乐坏了，就在附近到处找银背角鳞花金龟，终于被我找到了一只。这是第一次真正地记录到银背角鳞花金龟是在中国确实存在的。在我读书的时候，我一开始是跟老师和其他的师兄师姐学的昆虫采集。很多人研究的都是别的昆虫，所以他们也不太知道应该怎么采集花金龟。一开始，我跟着师兄一起去野外。师兄跟我说，你就拿着网子捞，树上可能就会有花金龟，运气好的话你就捞得到。好，那我就捞。但是有那么多树，就算我的运气再好，也有很多扑空的时候。花金龟它很能飞，飞得又高，都在十几米高的大树上。我每天拿着网子捞，捞100次，可能只有一两次能中，这把我累坏了。后来我意识到，花金龟飞行的时候跟别的虫子不一样。别的甲虫飞行的时候会打开鞘翅，但花金龟飞行的时候鞘翅是闭合的。鞘翅不打开，就意味着它的飞行速度比其他甲虫要快，因为风阻小。那么快速飞行的花金龟就会像蜜蜂一样，发出一种很特殊的嗡嗡声。于是我就学会了用耳朵听。只要一听到有嗡嗡声，我就知道有花金龟在附近飞。找到它在哪棵树附近飞之后，一网子捞下去，命中率就高了。这个方法用久了，我又发现问题了，还有些花金龟不喜欢飞，趴在树上一动不动，那这怎么办呢？而且我抓到的总是成虫，花金龟成虫的寿命只有1到2个月。一年12个月，其他10个月它干嘛去了呢？它肯定是以幼虫和蛹的形态存在于地球上。那我要怎么去找它的幼虫和蛹呢？前方高能，大家做好心理准备。花金龟的幼虫有点吓人。我听到有人在尖叫了。它的幼虫长得一点都不可爱。成虫五颜六色的，还闪闪发光。可是它的幼虫和蛹就长这个样子，是白白肉肉的肉虫。我查了很多资料，资料上说它的幼虫是腐食性的，喜欢吃腐烂的东西，比如烂木头、枯枝落叶和腐殖质。那我是不是可以在没有成虫的时候，去抓它的幼虫？比如在大冬天去挖朽木，刨这些落叶层，是不是就能找到呢？于是后来我见木头就刨，见土就挖，还真挖到不少。但是刨也刨了，挖也挖了，有一些种类还是遇不到。那这些种类到底吃什么呢？前方又是高能了，我发现它吃屎。左图是一个废弃的羊圈，羊圈下面都是羊屎。右图是一堆牛屎。有些幼虫就吃这些。我想想把幼虫采回去养，养出来看它到底是什么，就只能忍着恶心去掏屎。有人就问我，你为什么不戴上手套掏呢，直接上手掏多恶心？没办法，因为我要用手去摸这个屎是干的还是湿的，是软的还是硬的。软的也不一样，有些软是沙沙的，有些是那种摸起来“泡泡”的。为什么要去摸？因为我把它带回实验室过后，还得自己去找牛粪和羊粪来进行人工发酵，把它发酵成类似的形态，才能喂给幼虫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它可能就不吃了。所以我得用手去体验，如果戴着手套就没法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感，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这是我一个养虫子的实验室，它们每天都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吃。花金龟的幼虫特别安静，吃了睡，睡了吃，长得白白胖胖的。我上大学的时候，是把它们藏在宿舍的床底下养。我养了很久，但是我的室友都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后来我跟她们说是虫子，本来以为会吓她们一跳。但她们特别理解我，没有说它们恶心。除了花金龟之外，我也会采集一些其他的虫子。很多时候我在野外会扑空，哪怕努力地去找，也有找不到花金龟的时候。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吧？我就想着采一些稀奇古怪的虫子拿去送给我的同行吧。如果他们以后去野外采到了花金龟，说不定也能帮我留着呢。于是我看到牛羊时，也去扒扒它们身上的寄生虫，看到动物尸体的时候也会去掏一掏，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虫子。在长期的野外采集过程中，我觉得我的心理已经被驯化得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恶心的感觉了，已经适应了。在后来在工作中，我有了很多做科普的机会。那做科普的话，除了花金龟之外，我还得养点儿其他有意思的昆虫。于是我发现，叶䗛这种昆虫太有意思了。不仅有意思，养它还特别具有挑战性，而我正好是一个特别喜欢挑战自我的人。我对这个虫子的定义就是，它又聪明又傻。为什么聪明呢？它能把自己拟态得特别像叶子，如果不仔细看完全找不到。但它傻又傻在哪呢？也是因为它太会拟态了。大家看这两张照片。它怎么了？它被同类吃了。尤其是右边绿色这一只，它的一条腿跟半个身体都被吃了。它为什么被吃呢？就是因为傻。叶䗛它好像是一种没有痛觉的生物，如果它的同类不小心把它当成了叶子啃掉了，它不走也不跑，好像不知道疼似的，所以我说它傻。但是就是因为傻，这也反过来让它的拟态更加极致。它被啃掉的地方会自动愈合，然后形成一个黑边，更像一片枯掉的叶子。所以我觉得这个生物实在是太神奇了。养了很多叶䗛之后，我发现，它不仅可以用在我们的研究和科普中，它还能用在仿生学领域。我有一个朋友就在南京农业大学旁边的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研究太空里的机械臂。有一天他跟我说，你给我几只虫子吧，让我研究研究。我问他，虫子跟机械臂有什么关系？他说，他想做一个长得像叶子虫的机械臂。我又问，长得像叶子虫的有什么作用？他说，叶子虫有6条腿，还有大大的翅膀，如果能把那个翅膀变成像太阳能板一样的东西，它自己就能在空间站上爬了，还能给自己发电。他还说，你看叶䗛的腿上有吸盘，这个也可以去仿生，研究那个吸盘能不能更好地让它吸在空间站上。于是我就给了那个朋友几只叶䗛。这让我发现，我养虫子也没有白养。通过这个虫子，我能帮助其他的人把他们的研究做得更好。这是活的叶䗛，有红的黄的绿的，有宽的有细的，是不是特别好看？它们身上的翅脉像叶脉一样。这是单独养的用来产卵的成虫，它们住小单间。没长大的就住集体宿舍了。这些是住集体宿舍的，密密麻麻的。每一片叶子后面都有。很多人去我那里参观，我都告诉他们这里全是虫子，他会说哪有虫子？我就说你找啊，满树都是虫子。在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我一直都是一个昆虫爱好者。哪怕我现在已经30多岁了，再过几年可能就要退休了，但我的心态一直都跟一个小女孩一样没有长大。希望大家今天听到我的故事，也能对自己喜欢的事情保持初心、充满热爱，一直不懈地执着地追求下去。-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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