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群 :我的女儿有大海的浩瀚

文摘   2024-09-23 09:47   新疆  
卡罗莱纳(智利)


陈益群诗六首:



雪如尘世

直到某天从某某兴趣班

接女儿回家,我才蓦然发现

雪与尘世何其相似


同样遮天蔽地,纷扰难辨

同样以轻白粉饰厚黑

同样身陷其中而无处藏躲


女儿欢叫着冲进雪幕

我紧跟着,假装也涉世未深

却像见惯石磨的老驴,心生倦意


女儿在雪上反复写自己的名字

并不在乎一遍遍湮灭,这已足够

她曾努力在大地上留下印迹



我的女儿有大海的浩瀚


女儿六岁,大师断言她是白纸

这指认轻率,且让我恐惧

我怕世间凌厉而不讲章法的刀笔

将她涂刻得支离破碎

我宁愿认为

她是大海,神秘、自洁,不可预知

你看她每次离家

生活都会突然少了蓝色喧哗

让我坐立不安,仿佛

那喧哗,是我孤寂一生的药丸

每次归来,我又会拥她入怀

细辨她身上粘附的刀光

剑影、快马的蹄声、青衫的湿痕

我深嗅她,微腥的海风味

总让我再次确认,她生来就是大海

储藏着无穷汗水和泪

已准备好,迎纳世上的滚滚浊流



辛丑之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就像我们对于生命之轻的认知

常从暮年开始。浓稠的黑暗

需要易逝事物的调和

真正的清白,仿佛

也只在阳光的背面突从天降

夜色似乎越来越亮

草木却更加不堪重负

我八岁的女儿边接受洗礼

边用伞尖在雪地上

擘画内心的锦绣河山

更多的孩子沉迷于雪仗

他们天生快乐,藐视炎凉

对于生活,我们所求真的不多

一场抹平世间沟坎的大雪

便足以慰藉我们焦渴的灵魂


论爱情 


我很少为神圣的事物写颂
怕我久触暗夜之手,惊扰它们
比如爱情
我一生只沐浴它银质的忧伤
幸福或痛,都缄口不言

洪荒之初,这光芒便悬于苍穹
高高在上但普照众生
它似多难而善变的江山
圆了再缺,去而复返。让大地上的
花朵,始终葆有怒放的欲望

它是偶然回顾的闪电,三生石上的
铭文,惯以千万种赋形穿梭尘世
城墙,白绫,夜雨,松岗
风花雪月,或柴米油盐。
它乐赠贫贱以濡沫,恨与富贵为奴婢
力不能缚鸡,水袖轻挥
却足以令世道跌宕,江河倒流

因而爱情,某种意义上
是箭矢,是烽烟,是火把,是药罐
但本质上,是两只蝴蝶
找到了此生的合冢。有白骨为证



立春在望所见


南方一月末的一个上午

立春在望,天气将暖未暖

细雨滴滴答答

敲击着冬天薄脆的外壳

天气预报说,还有一次大的

寒潮,需警惕天命的无常

窗前的四季桂还在盛开

米粒般大小的花朵,无神相助

竟并未屈服于上次的大雪

桂树上藏有几只小鸟

竞相鸣唱,它们上无片瓦

却对寒冷和风雨不施诅咒

只用快乐奏响雨弦

这让樊笼中的我惭愧

我们毕生所求,无非也是:

岁寒后凋,风雨无悔

可怜我们察物候、观天象

卜测算计,熙来攘往

一生所获也还是不及

只是顺应自然法则的草木飞禽


辛丑正月初二访友,醉后狂走


“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

我沿大道狂走,到处是冬的遗骸

东风频送暗语,世间满是怀春物事

我松驰的皮囊情难以堪

远处盐矿的烟囱,口吐朵朵白云

在向谁倾诉咸涩的心事?

我也有满腹经年的

万古愁,更与何人说?

道旁的蒿草和野花,同在阳光下

枯萎着,蓬勃着,消亡和重生

都那样平和、无忌,俯拾皆是。

很快到了路的尽头

横亘的铁丝网,赐我樊篱之困

一列火车轰隆隆远去,那春的仆人

正一路播撒大梦的种子

人生易老,我且暂以天地为庐





陈益群,湖南衡阳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蓝墨水上游诗群成员。有诗作见《诗刊》《诗选刊》《飞天》《鸭绿江》《绿洲》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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