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诗四首:
承认一颗牙撒过谎。咬过嶙峋的
荒原上被月光舔过的骨头。
承认它咬过鲨鱼的腥肉与秃鸠比狡猾，
一片片撕下来咬，咬光肝胆。
承认它沿着女人的肋骨虎扑而下，
咬过世界上最丰满的乳房，
在残阳的满足中，带着冬天的狞笑
争抢，非洲雄狮一样君临黑夜。
承认它来过旷野。咬伤过
老血苍凉的河流。承认它咬过榆树皮，
咬掉一块湿身的乌云和一面旗帜，
流下口水让山民与山鬼都相信山门。
它不会空手而归。承认它——
咬断过乡音的脐带和一缕游丝，
在香火缭绕的神庙前，求证先贤圣人。
承认它的身后是填不平的渊薮。
如今，它咬不动了？牙龈被蛀。
松弛变黑的牙床上躺着古老的蕨类，
如悬崖飞升，落满鸟的粪便。
承认它还能读懂舌尖，卷过千重浪。
在汝窑的胎釉里，纵容青花瓷
倾倒一碗碗米香。承认它——
对玫瑰和骆驼刺的嗅觉产生了质疑，
承认它不如一枚哑弹飞行时优雅。
承认它，承认乳牙到智齿的零和，
承认跨不出口向赖特炫耀草的恩典。
(2024.09.04)
处暑。两只云雀搬入一棵榕树里
高处站着一只，低处站着一只
隔着厚厚的树荫。一阵卷舌声落下来
正好落到秋天的头上，词性消失
听老人说，榕树的对面是欧拉的花园*
有人把欧拉请来让他一直住在里面
很长时间，花园里种植了各色的花卉
雨季来临时，榕树求生的根须纷纷逃跑
它们逃跑的速度像喀山的雪崩
直到土壤的黑暗接受它们。树冠摇晃
树荫里传来雷鸣，——要下雨了
雨还是下来了，海马斯的眼睛通红
谁藏在黄昏里用丧钟代理了鸟鸣？
谁把蚂蚁堵在洞口声称末日洪水的意义？
金冠猫头鹰，以伪装者的名义
袭击了欧拉。雨季展开于根须逃跑之前
两只云雀，一只断翅，一只失明
(2024.08.22，处暑)
注: * 欧拉，数学家，晚年被叶卡林娜一世邀请到圣彼得堡科学院工作，在此17年间完成了大量的学术著作，以至于双目失明。
像我一样
上弦月比蓝鲸先抵达镂空岁月的船体
叫醒窗，给我热爱窥探性别的机会
行李箱里的衣服已经挂在衣服架上了
四季都多余出来解释。语言也多余
继续镂空。让海住进来，躺着腐蚀肉体
像我一样躺着，忘掉冬天的雪飘
忘掉清晨勃起入古寺前的最后一朵桃花
安德森螺旋不再是一把剑，绕开暗礁
没有暗礁和岛屿的夜像我一样焦虑
昨天的演习针对海盗也针对我的下半身
听说胡赛武装里有索马里海盗，刚刚
北印度洋的季风被高原挡住歧途
我在南纬15度向诗的真伪发起领地纷争
错觉真好。写诗不过是我的虚度时光
他正在嘉陵江虚度精典，锈虚度盐
像我一样，面对浪花的死亡失去尖叫
仿佛蓝鲸尖叫的下午，海水失去水
抛下我，身体内部不再是罗马角斗场
住进来的海干瘪，降落的日出退潮
衣服架左右晃动着空，晃空遥远的家乡
像我一样，站在红色的甲板上绝望
(2024.08.26)
我也许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
如果有，应是信风从天涯送来的
纳兰性德只给了我秋水
身体里的陶陶罐罐装不下它们
今晚的月接近于满，但
他把月丢在了南唐的后宫
今天有人劝我砸锅卖铁
主意很好，可接下来谁还来买炭
更不会看到小女孩卖火柴了
保加利亚的玫瑰精油能燃烧吗？
我站立上风舷是为了焚烧
焚烧过往的航程，让灰烬散作海鸥
让你的眉心向岛屿无限倾斜
漂航后复航，海浪炫耀良夜
语言深刻的时候可以当谎言用
或趁你不在的时候当枕边风
火烧云处于下风舷，好看
像即将到来的九月。有立场的九月
不会劝我砸锅卖铁，锅自己烂掉
在风的甜言蜜语烂在锅里之前
(2024.08.29)
西周，原名周长君，山东单县人，从事航运业，毕业于大连，再读于北京，定居于济南。多读书和旅行，尤喜写现代诗，偶尔做评、写小说和散文。诗观一二，及物表达，文本呈现，主观消解；语言不言吾言死，语言不言而喻生。光栅衍射心动，双缝干涉相移；行营苟之事，报持笏之恩。
诗麦芒里有麦子的味道
编辑：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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