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从市场买完菜回家，又路过少年的摊位。他正忙着分装橘子呢，把装好的橘子一兜一兜摆放在地面上，等待着人们去购买。在这橙黄橘绿的金秋时节，他当然选择卖橘子了。可我有个把月没照顾他的生意了。
每一个季节都有可卖的水果，也都是自己的人生。
我是因西瓜，渐渐熟知少年的。
那个漫长的夏最畅销的水果非西瓜莫属了，街头巷尾一车一车的大西瓜，迎送着那些热不可耐的人们。汪曾祺先生有诗曰：“来了一船瓜，一船颜色和欲望。”其他水果倒也不少，只有这水灵灵的西瓜最能激起人们的欲望。
整个夏，要问我买谁之瓜最多？答曰：白衣少年。之所以称他“白衣少年”，一是因为他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看起来像刚毕业的中学生；二是整个夏季，他只一身简单行头：白色T恤，黑色长裤，灰色运动鞋。买他的瓜很舒服，喜欢他的单纯和话语不多；更佩服他的不辞辛苦，在热辣滚烫的夏日里日日坚守。他大大的厢货车，日夜停放在马路边，我曾问过他，你把车停放在这闹市区的十字路口，难道城管不管吗？他只憨憨地一笑，答曰：还行，都这么放。
他的瓜很畅销，满满堆起的一车瓜三天销完，然后再来一车。
他在黎明中迎来第一拨晨起锻炼的人们，又在夜色中送走最后一批公园里纳凉的你我他，可谓迎来送往。
早晨五六点钟，他的高音喇叭便开始喊话了：“新到一车宁夏石头瓜，又脆又甜，嘎嘎甜，嘎嘎甜。”最后“嘎嘎甜”这三个字的音调格外高，好像文档里的着重号，起强调作用。喇叭喊喇叭的，他则忙他的。他忙着挑瓜，切半，包膜，过秤。购买者多数是老年人，老人们乘着早晨凉快，出来遛遛弯，顺便就把家里一天的蔬菜和水果购买了。他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了。
晚上他又会坚持到十一点，等待最后一批从公园出来的人们买他的西瓜。空旷旷的大街上再也没有多少行人了，偶尔可见一两个东倒西歪的醉汉。他把喇叭、秤和座椅收拾好，用苫布把西瓜盖得严严实实，再用绳子勒上好几道，然后再绕车巡视一圈，方可放心回家休息。这一天，他应该给自己打一百分。
早出晚归可以了吧，中午回家美美睡上一觉也不过分吧。若果真如此，少年就不是少年了。中午马路上行人稀少，他依然坚守阵地。他一会儿站起来走走，一会儿坐下来翻翻手机，一会儿又索性坐下来打个盹。不多的几辆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马路被太阳晒得白花花一片，巴掌大的梧桐叶子贪婪地吸收着阳光，看上去有些晃眼。热浪就像一个巨大的网兜，把他连同他周围的一切都罩在其中，令人沉闷难耐。蝉们尖尖的哨音，钻出网眼，无休止地叫着。这刺耳的蝉鸣，是烦躁，是抗议，更是宣泄。
通常人们一次只买半个瓜，大概七八元。立秋的第二天，我照常还是买半个，放在秤上，价格嗖嗖窜到十四元，吆，涨钱了，我惊讶地随口问道。他则像个犯错的孩子，挠挠后脑勺，露出腼腆的笑，答曰：“没办法，拉的贵。”奥，我也拍拍自己的脑门，想起来了，昨日已经立秋，西瓜该涨价了。
我记得，立秋当日，看见威海路上一棵栾树，翠绿婆娑的叶子间，率先缀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实，不知那细碎的黄花什么时候悄然飘落了。
它是最早响应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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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本名赵晓霞，内蒙古商都人，现定居于济南。闲暇里喜欢阅读，春风十里，不如有你。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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