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有仙风道骨的曹先生一向以拿妖捉怪知名乡里,看风水算卦那是样样精通。认识曹先生的人都说其人很有一套,上能算你前世因果,下能算你子孙福禄,中可算你一生兴衰。据说有那医院看不了的疑难杂症经曹先生一点拔,竟然奇迹般好了,这就把他传神了。
曹先生生就一副吃风水饭的相貌,瘦脑袋上长着一双招风耳朵,两只透着精光的小眼睛藏在一副厚实的眼镜后面。刚刚四十出头的人,下巴蓄上一绺三寸长的山羊胡子,手里有事无事都拿着一个黑包,包里放着罗盘和家传的《阴阳宅》。说话咬文嚼字,三句不离本行,不是朱雀就是玄武,常常听得人一头雾水,觉得曹先生才学非凡,非常了得。人怕出名猪怕壮,许多人都慕名找上门来,求曹先生或看风水或拿妖捉怪,曹家门前常常是门庭若市。
这一年秋天,曹先生家来了一位客人,进门就跪倒在他的脚下,一个接一个磕起头来。曹先生忙俯身相扶,那人只是长跪不起。曹先生惊问缘故,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来人叫刘宝,家住陈家地,距这里大约五十多里。村庄有十几户人家,村庄的北面,有一座古庙,“文革”时被城里来的红卫兵拆除,留下一些残墙断埂和几块雕着花鸟的方形石条。村里一个村民看见石条漂亮,就把它拉回家,做了进门的垫脚石。没过几天,这位身体强壮的村民患了一种怪病,头疼欲裂,大喊大叫说有人用铁链锁他走,家里人赶忙往医院送人,结果在半路上那人就一命呜呼了。他的灵柩还在院里停着,他家西隔壁的男人也得了这种怪病,症状与死者一模一样,也是没来得及救治就一命归阴。四五天死了两个人,村里人议论纷纷,大家都认为死者可能与那块石头有关系。因为那是庙里的老石头,受香火多年,有了灵性。也有人认为,人们的猜测纯属无稽之谈,根本不相信一块石头能致人死亡。
两个死者先后埋葬,村庄平安了一阵子,人们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就在众人都觉得前两次死亡可能是偶然的巧合,挨着第二个死者的隔壁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了和前者一模一样的事件。村庄的人们顿时舆论哗然,都认为这样可怕的事情会一家挨一家发展下去,许多人躲了出去,不敢回家。刘宝的家恰好挨着上一个死者,人们自然联想到,下一个出事的可能就是他,就连刘宝自己都这么想。因此,他日夜活在担惊受怕中,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听说曹先生本领高强,一路问寻着过来请教了。
刘宝与曹先生年龄相仿,一副敦厚老实的模样,他一个劲儿地给曹先生作揖,嘴里念叨着:“先生救命,先生救命呢!”曹先生说:“鄙人一定救先生于水火之中,但请宽心,容在下想些办法。”曹先生听完他的陈说,也觉得蹊跷,不相信吧,刘宝说得有鼻子有眼,相信吧,这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不管咋样,上门的生意不能不做,明知道这块骨头难啃,也得硬着头皮上,谁叫他是曹先生呢!于是,曹先生辞别家人,跟着刘宝去了陈家地。
陈家地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村庄两旁绿树成荫,麦浪滚滚,蜂飞蝶舞,一派繁忙景象。村庄静静坐落其中,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没有生气一般,与周围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曹先生要求刘宝带他去见识那块石条,两个人顺道去到村北。远远地看见一株粗大的柳树,树形若伞,树下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她的旁边是一些很规则的残墙断壁。天空湛蓝,一只秃鹫绕着柳树盘旋,那里似乎有什么舍不得放弃的东西引诱它。刘宝指着女人说:“就是她老公拉回的石条,她和老公感情很深,办完老公丧事,没事老往这里跑,来了就对着那块石头发呆。”曹先生嗯了一声,他把目光锁定在女人身上,正好女人抬起头,目光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曹先生从女人的眼睛里看见有死亡的阴影在游荡,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曹先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神鬼这些东西他太熟悉了,曹先生可以捉鬼也可以 造一个鬼出来。他能把“鬼”请来,也能把“鬼”送走。在曹先生的印象中,鬼是用来吓唬凡夫俗子的,对于曹先生这样的有道高手,鬼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走南闯北快二十年,曹先生听说和杜撰出来的鬼何止千万?那些鬼其实是曹先生的钱串串,请他拿妖捉鬼就得进进供,烧烧香,曹先生是指望鬼吃饭的。而今天的曹先生,忽然觉得自己来这里好像是不明智的选择?尽管刘宝许诺的报酬比较丰厚。
曹先生在心里暗暗权衡来这里的得失,脸上不露神色。他止住脚步,改变主意说:“不看了,先回你家。”刘宝自然一百个乐意,他正害怕看见那块石头呢。返回的路上,曹先生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希望从村庄的建筑或者布局看出一点端倪。不过曹先生很失望,除了村庄稍显阴沉外,他并没有发现什么。
吃过午饭,曹先生开始作法除魔,他用桃木剑沾着放了黄表灰的水,在屋子的四周挥洒,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沿屋子正走三圈倒走三圈,然后把罗盘摆在当地,对刘宝说道:“家星不旺,易招恶鬼。皆因北方煞气太重,村里有人把菩萨大殿的柱石垫在脚底,惹怒了神灵,才有此报应。”他睁开眼睛,吩咐刘宝说:“笔墨侍候。”刘宝赶忙把早已准备好的纸笔递过去,只见曹先生在纸上写道:黄表数张,纸裁的五色神马各一匹,五谷一把,素菜四碟。他把写好的纸条递给刘宝,告诉他道:“掌灯以后,去西南方向的十字路口焚香点纸,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在那里,然后返回。记住,回来的路上千万不要回头看。”刘宝一一应喏。交代完毕,曹先生闭上眼睛假寐。刘宝见先生睡觉,悄悄关上门退了出去。
曹先生刚刚有点睡意,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意兴懒散地说道:“门没闩,自己进来吧。”话音没落,就见一只足有簸簯大的手掌推开门,不急不缓伸进来,去抓曹先生的脚脖子。曹先生大吃一惊,赶忙把脚缩回,伸手抄起罗盘,照着那只诡异的手砍去。那只手仿佛有眼睛一般向后躲闪,罗盘落空砸在土炕上,发出清脆的铜音。曹先生再次拢起罗盘寻找那只怪手,却见它慢慢悠悠缩到门边,对着曹先生摇了摇,退出去不见了。曹先生暗骂一声:“见鬼,”抬手揩去满头冷汗。
还没等曹先生定下心来,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曹先生打个激灵,以为是那只怪手返回来,他须发偾张,大声喊道:“妖怪休得猖獗,看老朽的罗盘!”却见进门的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女人,曹先生为自己的失态惭愧。定睛一看,觉得有点面熟,女人先说话了,“先生不认识我吧?我是拉回石头那家的女人。”曹先生猛然想起来他在柳树下看见的那个女人,带着心里的疑问问:“不知道贵家找老朽所为何事?”女人说:“早闻先生大名,想让先生算算我老公为啥会死于非命。”曹先生问:“知道规矩吗?”女人点头道:“知道。”曹先生说:“把你先生的生辰报上来,”女人略一思索说:“老公生于1974年12月15日子时,”曹先生伸开瘦长的手掌,用指头在上面切算,良久后,他抬起头看着女人说:“留情不算卦,算卦不留情。说对你别高兴,说错你别见怪。”女人点头说:“不怪,不怪。”曹先生脸色严肃地说:“那好,我观你夫命相,官杀成局克身,逢北方泄气太过。命主庚生子月为死地,自坐寅木为绝地,引至时上丑为墓地,本来身子羸弱,恰逢北方己土不生,命带凶险,该不是已去黄泉啦?”女人听罢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先生所言极是,”从身上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别去。
曹先生心里正自叹喟,刘宝推门进来,他笑着说:“先生好睡觉,一觉怕有两个小时吧。”曹先生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问:“你,你说什么?”刘宝觉得奇怪,问:“先生不是在睡觉吗?”曹先生摆了摆手笑着说:“哪里,我都算了一卦了。”刘宝瞪大眼睛问:“给谁?”曹先生说:“就是那家拉回石头的女人。”刘宝苦笑着说:“先生真会开玩笑,就在你休息的时候,那家女人在那棵柳树下吊死了。”曹先生笑得喘不过气来,他抹着笑出的眼泪说:“你不是吓丢了魂,桌子上还有人家给……”曹先生的话没说完,目光在桌子上定住了,他分明看见女人给的钱竟然变成一叠暝币,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中央。
曹先生跳下地,收拾上自己带来的东西,也不管刘宝如何苦苦哀求,头也不回离开了陈家地。回到家里,他把《阴阳宅》扔进火里,一大锤砸了罗盘,从此以后再不出山。
作者简介
谢世荣,内蒙古商都县人。有小说散见《小说月刊》《天池小小说》《新聊斋》《吴地文化闪小说》《微篇小说》等刊物,并有多篇文学评论见诸书刊。曾获首届云岗杯全国闪小说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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