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荣幸来到这里。我和张凡老师是师兄弟,我在2019年的时候就来过UFO,当时还是毛坯房,现在环境已经建设得这么好,外面风景独特又秀丽。
说到今天的这个话题,我想先问一下在座的老师,你们对自己开的课程持有什么样的情绪?是焦虑、心累、沮丧,还是开心、期待多一些?最糟糕的情况,是大家要面对一群不抬头的学生,讲一些自己也似懂非懂的东西,这确实会存在一些问题。
“科幻教育的困境与目的”这个标题很大,我不能说这趟讲座能够解决某些困境,只是用我的一些经验和思路,跟大家做一个分享。
大家请看,“科幻教育”这四个字里,哪个是中心词?显然是“教育”。科幻教育包括与科幻相关的教育,还有以科幻作为载体,以科幻作品作为核心的人文教育。当我们讲教育的时候我们在讲什么?大家的教育理念和内涵到底是否明确呢?虽然我们讲的内容是科幻,但科幻是我们的专业方向,是我们的长处,它不应该是我们的限制。
所以问题就变成了,当我们在讲科幻的时候,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教育?当我们组织教材教学内容的时候,把各种各样的作品,包括集团内任职作家作品放到教材里面来的时候,我们到底想用这些内容讲什么?
我们的同学们并不一定想要成为科幻研究专家,也未必有成为科幻迷的需求;在我们授课涵盖的10万人里,也许我们能够期待培养一两个作家,甚或100个作家。但这些都只是其中一些教学的方向,而未必是最普遍、普适的教学目的。
科幻教育到底要讲什么?我们其实没有非常明确和标准化的答案,因为科幻教育是一个非常新的事情。往前推,中小学语文课本里面首次出现科幻小说,大概是在20年以前。而今天在大学里面对什么样的学生,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上什么样的科幻课,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在摸索当中。
在这样无所凭据的情况下,国家制定的某些政策、导向,也许可以成为一个我们思考和实践的起点。
在上个月底举办的中国科幻大会上,中国科协的书记贺军科致辞说:
近年来,中国科协与北京市密切合作,通过科幻大会搭建合作交流和社会倡导载体,助力科幻文化和科幻产业发展繁荣。科幻文化在中国大有可为,我们要更好发挥科幻对科技创新催化作用,凸显科幻文化敢于想象、敢于突破的独特气质,激发科技工作者创造灵感;发挥科幻文化启迪作用,为青少年创作优秀科幻作品,点亮青少年对科学探索的好奇和渴望;发挥科幻文化价值导向作用,遵循科技发展内在规律,自觉规范科技伦理,构建中国特色科学文化;发挥科幻产业在转型升级中的引领作用,聚焦科幻新业态,优化生产要素配置,促进科幻产业与科技创新等融合发展;发挥科幻文化在世界交流互鉴中的桥梁作用,将合作共赢、共同发展的思想传播给世界,共同探索人类未来发展之路。
这段话里的一些关键语句,也许能够给“为什么当下在中国需要科幻教育”这个问题提供一些思路。这段讲话里最适合在课堂中实现的,就是科幻文化的启迪作用、价值导向作用、在世界交流互鉴当中的桥梁作用。在知道了科幻圈之外的主流话语,对科幻有哪些期待以后,我们再来讲为什么要做科幻教育,也许就能够在现有的基础上做一些深化。以上都算是今天话题的引入部分。
现在我们进入第一个板块:“为什么要教科幻?”。我们把它细化一下,首先是一个看上去很奇怪但实际上很需要思考的问题,就是“先有科幻,还是先有刘慈欣”?
对在座的老师来说,答案毫无悬念,但是对很多学生来说,却是先有刘慈欣,后有科幻,因为是《三体》的火爆才使他们关注到科幻,很多学生甚至是抱着了解《三体》的想法来接受科幻教育的。这是一个我们能够观察到的现象,但现象背后的真实的、根源性的问题是什么呢?
我们来看一张图:
去年我的大女儿上小学三年级的看图写话题目。他们全班都没有看懂题目的意图。小学生们明白这是夏天,因为有扇子,但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晚上把床椅搬到户外。这个场景在我们的认知里是乘凉,但我女儿理解不了为什么夏天不开空调,空调在她的生活中已经是基本的世界观的组成部分。
再比如说,iPad是高科技产品还是低科技产品?就现在15后乃至20后的孩子们来说,iPad是她一出生就有的产品,不好用,经常没电,出了门就没有WiFi,爸爸妈妈还给她设置了屏幕使用时间,这怎么可能是高科技产品?!
举这些例子只是想说明,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的,是现实本身。现实被科技深刻改变着,并将带来巨大的焦虑和巨大的可能性——刘慈欣或者说科幻的重要性,正是这种变化的结果。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需要在生活当中加入一些科幻的元素、作品,而是每个孩子都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本身正在科技的影响下,变得难以描述,疾速变化,充满焦虑,并且存在着多元隔阂的。
我们的大学教育也需要做出进一步的变化,在川大中文系现在已经变成下图这样的情景。在这样的环境下面,老师和同学们都要更加辛苦,要学习一些舒适圈之外的东西。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再来讲科幻,就并不是仅仅告诉同学们刘慈欣太厉害了,阿西莫夫太厉害了;我们必须思考,怎么给那些对作为文学类型的科幻,没有那么感兴趣的孩子们传授一点有用的东西。
这里我们就进入到了第二个板块:科幻教什么?或者说,有哪些是在科技时代里,相对来说是只有科幻可以做到,或至少是比较擅长来传递的东西呢?我在这里列出来的是我个人比较关心的一些:科技时代的诗意、科技时代的人格、科技时代的可能。
我们传统的通识教育里包含了文化教育、文学教育,讨论审美和体验。它们在科技时代将发生巨大变化,而这些变化是孩子们需要的,也是老师们可以借助科幻给孩子们的。我特别喜欢刘慈欣的作品《乡村教师》,刘慈欣在前言里写道:“这篇小说同我以前的作品相比有一些变化,主要是不那么‘硬’了,重点放在营造意境上。不要被开头所迷惑,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我不敢说他的水准高到哪里去,但从中你将看到中国科幻史上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意境。”刘慈欣之所以在今天中国科幻界有这样的地位,跟他自己作为一个作家的自我意识是分不开的。他在二十年之前,就明确地在讨论“诗意”“意境”的问题。
学生们也可以从科幻当中吸取人格,因为科技时代的人格和传统的人格不一样,科技时代的理想人格是什么样,需要哪方面的素质,除了最基本的同情心和共情能力、逻辑分析能力之外,哪些东西是需要现代的孩子们掌握的东西,这个问题其实从凡尔纳的时代就已经提出来了。在凡尔纳的小说《格兰特船长的儿女》里,作为主人公的一对姐弟在寻找父亲的过程当中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群,不停地学习适应于凡尔纳时代的与科技相关的信息、人格、情感、知识。到了今天,什么是孩子们的理想人格?这也是正在摸索的东西。
这里,我们也可以把“科技时代”换成“现代”。在世界文学史里,我们把现代文学的源头归于波特莱尔的《恶之花》这首诗,但要追溯“现代”的起点,也许还要回到1666年牛顿的时代,在那个时间点之后,科学开始成为理解世界的方式。我们知道牛顿是第一个现代的科学家,也是最后的炼金术师,他通过数学的语言、物理的语言把自然界的一些现象做了知识性的分析。而在他们之后,“变化”就成为了人类世界的主要特征。科幻至少能够提供某种人格与心理层面上的舒缓作用——让大家比较自然地接受“变化”这个事情的必然性,乃至正义性。
那么,上面这些教学的可能性,究竟如何实现呢?也许需要老师和同学们一起来进行探索,一起去面对一个我们都不熟悉的未来世界,以此来做好迎接种种未知与永恒的变化的准备。
第一,用AI。AI能完成基础的阅读和整体分类的工作。禁止同学们使用AI已经不可能了,但我们要明确告知他们,不能直接把AI产出的内容作为答案提交,那样太不负责任了。AI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流程起点,面对完全不熟悉的内容,以前我们的做法是在网上通过搜索关键词来收集信息,这项工作现在可以用AI来完成。但这要求我们围绕各类AI工具,重建一些行之有效的工作流程,然后再在现场教学中,教会孩子们如何正确、高效地使用AI。
第二,教案梳理。在整个的教学过程当中,需要把具体的课程内容流程化,尝试完成体系性的建设。同学们如果要广泛接触科幻相关的东西,我们有很多门路给他们。最基本的当然是上课,但同时还有二次提升的机会,比如创业创新活动,我们每年都能看到同学们大量的成果。在这里,不一定是老师先学会,然后教给学生,很多时候是老师和学生共同学习。
第三,反馈/作业。我会专门花一堂课和孩子们分享评分的机制。特别是面向大一新生,在一开始就要给他们讲清楚整套系统逻辑,到底是考察过程还是考察结果。我们把所有的作业分成三类,一个是生产性的,一个是训练性的,一个是检测性的,所考察的对象各不一样。
科幻教育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我们都处在摸索当中。而摸索意味着尝试,而尝试就一定会犯错,一定会做出很多不成功的案例,但这并不是关键。真正重要的,是我们磨练了一年、两年之后,一定能沉淀下来的,更加能够经受实践考验的东西。在这个过程当中,一方面会有很多收益,另一方面也会经历失败,这种失败的经验,我觉得也是极其重要的。
撰文:姜振宇
摄影:阿猫、梁紫微
文稿整理:李 懿
文字编辑:吴 舒
美术编辑:程 倩
审核:李 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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