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大师程砚秋
我不讳言本人是“程砚秋派”的忠实戏迷。因为,所谓的“新程派”,所谓的这个小那个旦,她们的玩意儿,确实不能长久的征服我的耳朵,拿下我的头脑,让我入心入耳!
而程砚秋的艺术,欣赏接受以后,却越来越侵入我的心田,持久而隽永,让人回味而不能自拔。
谈到程砚秋的艺术,以及其精妙和繁难,前辈一位评论家是这样谈的,他说,为什么很多老戏,一经程砚秋改革,立刻脍炙人口,成为众人喜爱和传唱的佳作?那就是,程砚秋对于老戏的改革态度,是非常认真和较真的。
程砚秋演《贺后骂殿》
比如一出《贺后骂殿》,一段时间,程先生每天早上起来,就先吊这出戏的大段主要唱腔,连吊三年,从不间断。吊嗓之余,仔细琢磨唱腔的字音和腔调,进行不断的改革和重新按字生腔,使这出骨子老戏焕发新生,最后成了程砚秋的私房戏和代表作,大受观众欢迎传唱,别的艺人也基本都不动了,为什么?因为他修改的唱腔太经典优秀了,别人谁也唱不过他!
程派的唱腔,能够受到大众的喜爱欢迎,出自他唱腔的“低徊婉转”之妙,让听众感觉若断若续、忽高忽低、低处琴唱交错,似断似续,高出却如穿云裂锦,鹤鸣九霄!他的唱,音色如美玉一般的温润而不亢燥;如美酒般回味悠长而不让人觉得闹心和亢奋。
从民国时期,许多对程派挚爱的评家的言论里,我们对照今天程门子弟的唱,你就会发现,所有上面说的特点,几乎全部地消失殆尽了。他(她)们挂着程派的名,却衍生出一堆五花八门的玩意儿,这里典型的有赵荣琛的“横音唱法”,李世济的“激昂唱法”,五小五分之三的“粗喉唱法”,五分之二的“甜美加歌剧唱法”,反正不是上面说的程砚秋的那种唱法。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呢?其实,在程先生还活跃在舞台上的时候,这些只学皮毛不学精髓的现象,就已经初见端倪,只是没有今天的愈演愈烈和愈加放肆罢了。
当时的一些评家就指出了其中一些原因,这些评论家都是四九年前的资深戏迷,他们的评论,也让我们看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左右,人们对程腔的传承,已经有相当深刻的理解和认识,真是非常的令人感叹。
有一位署名红叶的评论家这样说:程派的唱不好学不好唱,绝非人力所能习!外行不说了,即使是程砚秋的磕头徒弟,比如陈丽芳也就只学了一个大致轮廓。程先生不是不想把艺术传给别人,而是怕有些人“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糟践了这门艺术!
前辈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我们今天反观程先生为什么不大量收徒,为什么不广列门墙,就是因为他非常清楚,他的艺术具有不好学和难度大的特点,即使亲自教都不能学走一二,何况私淑,或者后辈的盲目理解以后的生造糟改呢!
程砚秋弟子陈丽芳
陈丽芳、徐润生这样的程门入室弟子,学程腔也只学了一个皮毛。按照程先生的二牌旦角吴富琴的说法,他们根本就没把程派的技术学到手,这些位还都是程砚秋亲自教授,联想到今天的这些后辈,从二代开始,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学的是什么,理解的是什么,那真的是不好说了。
程派除了难唱难学难练以外,他的念白也非常有特色,还难念难发。那种顿挫和轻重缓急都字字入心的技术,可以讲自他以后,没有几个弟子门人能够达到他的那种功力。
有前辈艺人这样评价:程玉霜的念白之佳之妙,妙在效女子柔细音中,利用情态身法,诠释人物内心,抑扬顿挫,高低错落有致,细腻传神,清浊特别分明!
程派难,除唱腔难,还有就是表演身法难,唱、念、做三难并重,尤其身法为最!
上面说了一些后学者,学的是感觉上的程派,只限于模仿和自我理解,他个人认为的那个所谓程派的“唱、做、念、表”。所以,真正喜欢程派的人,就会有各种的不舒服和感觉不对头。我个人认为,这其实还是技艺没有练到家,以及对程派的理解也只是感性上的认识的结果,没有更进一步的深入进去。
比如有的传人,他就着眼于程派的身段的花哨和奇异,于是演来演去,演成了炫技大全,根本就不顾剧情。她们可以把《武家坡》王宝钏进寒窑演成如同“风火轮”,飞舞袖子的大联欢!《锁麟囊》朱楼找球可以演成城管拆楼队,水袖身法的横冲直撞!台底下还拼命地喊好,可是人物呢?这不成了杂耍了吗?你翻遍程砚秋对戏曲的论述,他没一句话是这样讲表演和技巧的运用的。
所以“含蓄内敛”始终是程派唱念做表的根本要素和特点。大家用这个去衡量,那么谁是程派哪个是伪程派那真是一目了然!炫技在程派里有吗,也有,但是那是为了人物服务的,不能出格。再漂亮的身段,再花哨的唱腔,只要一脱离人物,那么立刻就不值钱了,因为,那时候演唱的是“形”,而脱离的是“神”!
都说现在程派五花八门,为什么?就因为,传来传去,程派的神韵没有了,空壳的外表还是被扭曲和重新生造的,只是打了一个程派的名,其实内里早就是“这个腔那个韵”了。传承的失落,首先丢失的就是对神韵的认知和把握,假若这个丢失殆尽,那么这一派其实已经差不多完了,演的是什么,亦不过就是假托生造的一堆别的东西,人们看到的也不是这个派的真正展现,混乱不堪,五花八门那是绝对的,无论有些人承认不承认,今天的程派不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