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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male-led
来自投稿 作者是茧
看着远处江面从波光粼粼到洒满橘色,再到橘色一点点变紫变暗,直至最后热烈剥离了世界,苍寂独占风骚,我站起来,买单离开了这座落于江边的咖啡厅。
像生产队的牛还是驴的一样,昼夜不停忙乎了大半年,工作室的业务终于上了正轨,不用天天高悬着心生怕交不起房租水电,我才得以偷得半日清闲。
一走出门口,秋风带着浓郁的凉意扑了个满怀,身子无意识瑟缩一下,我赶紧扣上风衣的门襟。
生计有了基本保障,我想着该把一件拖延了许久的事提上日程,一件非但不是好事,相反会被人诟病、为人不齿的事——去破坏一桩双方爱得轰轰烈烈的感情。
难度有点大,我却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怎么下手,一边打车到了附近的大商场,过几天是一位创业过程中帮我良多的贵客、也是我投资人的生日,需要买一份像样点的礼物略表心意。
刚踏进商场,路过一家奢侈品店口时,一个看着五六岁大的熊孩子,蹬着滑板车飞快地撞向一位刚从奢侈店里出来的青年。
青年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显反应慢了一拍,在马上要被熊孩子撞到时,他才猛然惊醒,然后匆忙地闪避。约是避得太慌乱了,身子重心不稳,情急之下,竟伸长手臂抓住了我的手。
力道太大,我差点被带倒,好不容易立住脚,发现我和青年的姿势很尴尬。我另一只没被他拉住的手揽在了他的腰上,与此同时,我腰上也多了一只不属于我的大手。
简单点讲,就是我俩抱在一起了,抱得还挺紧,胸膛都快抵上胸膛了。
我扯出个尴尬的笑,青年亦然。
一秒,两秒,我们很有默契地同时松开手。
我瞥了眼青年红透的脸,这张脸太熟悉了,曾经我们在同一间教室坐过四年。虽然大学毕业后没有再联系,虽然上辈子加这辈子,我有十年未曾见过他,但是有关这张脸的记忆,从未褪色过。
是的,我多活了一辈子,听起来匪夷所思,完全忤逆了科学,但却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我清楚地记得,我已经在五年后死去的了,死于一桩大型连环车祸,咽气前的疼痛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可许是老天爷突然开眼,怜悯我上辈子霉运buff加身,死得凄惨又窝囊,于是让我在七个月前某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又活了过来。
激动得我连班都顾不上上,旷工去寺庙烧了999块钱的香,离开寺庙时,一贯冷淡的主持破天荒对我和颜悦色,并暗示我过几天有个什么大型开光活动,再花999就能得一枚心想如意符。
闲话少说,我没有马上和这个老同学,同时还是我想破坏的那段感情的当事人相认叙旧,而是快走几步上前,挡在了若无其事想带着熊孩子离开的中年女人面前,用尽我两辈子练就出的阴阳怪气、骂人不带脏字的技能,把中年女人好生喷了一顿。
什么玩意儿,自己孩子不管教好,撞了人不道歉就想走?想得美。
最后,悍妇模样的中年女人被我马力全开,加之比她更悍妇的模样,喷得头都快要抬不起来,铁青着脸对青年周沉大声道了歉。
“刚刚谢谢你啊,赵……同学。”
围观的人群散去,我和周沉终于有时间叙旧,他对我表达了感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在说我的称呼时有很微妙的停顿。
“大家都是老同学,不必客气。”我摆摆手,假装不在意。
“再不客气也不能把这么大的恩情抹了。”他满脸的不赞同,顿了一下,又略有踟蹰地说:“如果赵同学不介意,我请你吃顿饭吧?”
说完,眼神带出点奇怪的期待,我只理解为这是他不爱欠人情的表现,又推辞了一两句后,答应了。
废话,我本来就绞尽脑汁想找机会破坏他和他女朋友的感情,他既然把机会递到我面前了,傻子才会拒绝。
假意推辞,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乐于助人、不图回报的好人设。
这年头,无论干什么,想成事,你都得顶一个高大上的人设,在明面上做好人可比做坏人好处多多了。
这是我活两辈子领悟到的大道理。
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借口有事,和周沉告别了。
之前我没琢磨出来要怎么入手破坏他的感情,现在却福至心灵有了对策,那就是想方设法,当上周沉的知心好友,然后吹点好友风,再制造点误会,这样就有85%的概率成事。
现代社会,恋爱关系比炮友关系还要不稳定,于是满大街的快餐式恋爱,周沉就算再爱他女朋友,又能经得住我这个心机女的诚心破坏?
当然,不保证100%成功,但倘若我真尽力了,他还是不在那85%的概率中,那么便拉倒。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我尽管想救周沉的命,可万一努力了依然救不了,也没什么好自责愧疚的。
什么,破坏周沉的感情,是因为想救周沉的命?
不用怀疑你的眼睛,你没有看错,我确实是为了救周沉,听起来很狗血对不对?
但生活本身就是由一桩桩狗血闹剧构成的,倘若你的人生不狗血,说明你足够幸运,因为狗血往往伴随着惨剧。
具体要从上辈子说起,上辈子我死于当下的五年后,即我33岁时,怎么都算英年早逝,但周沉比我更英年早逝,他死在我前面,死在28岁,比我早3年。
哦,我们虽然同年级,但我上学比他晚两年,年纪顺理成章也就比他大两岁。
死得比我早不说,死法也比我要惨得多,他故意开车载着他的女朋友一头撞下山崖,撞得粉身碎骨。听说出殡那天,棺材里装的全是碎肉。
我当年听说后,再也吃不下任何肉沫类的菜,甚至看到、联想到都忍不住干呕。
至于周沉为什么那么决绝地选择同往日里恩爱有加的女朋友同归于尽,我是在周沉过世刚刚几天,一个偶然机会下遇到周沉的发小李滔时,他告诉我的。
上辈子我与李滔并不熟,没有说过话,也就面熟的程度,这面熟还归咎于他虽然同周沉不同校,但有事没事总来我们学校找周沉玩。
如此陌生的程度,所以我不太懂李滔为什么在路上偶遇我后,就揪住我说了周沉的私事。
说周沉的女朋友在后来出轨了,一边出轨,一边又死死纠缠着周沉不放手,说最爱的人是周沉,出轨只是为了找点刺激,用以维持和周沉和谐又热烈的感情生活。
这么说好像不够形象,更形象的说法是,周沉的女朋友想玩开放式关系,周沉不想玩,但他太心软了,一直不能彻底和女朋友断绝关系,只能在煎熬中维持关系。
人对痛苦的承受是有极限的,他忍着忍着,疯魔了,于是走上了一条谁也没想到的惨烈之路。
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自己当时听完他死亡原因时是什么反应,只记得我回到家后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
隔天,因为无故旷工,又恰巧因为客户找不到我,本来十拿九稳就差签合同的大单泡汤了,理所当然,我被那家刚入职不久的公司开除了。上班近一个月的工钱一毛钱都没领到,让我本就落魄的生活雪上加霜。
近乎不吃不喝把自己关房间一天一夜,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态。先前我猝不及防听闻我的合伙人——一个同我认识许久、关系好得就差兄妹相称的学长毫无预兆地卷走了我们共同下海创业的资金,并让我欠银行一屁股债的噩耗时,都尚未至此。
甚至当我确认我有霉运buff,即哪怕我再努力,眼见马上要有起色的生活,也会因各种意外一落千丈,我都没有失态成这样。
包括最后我出车祸,车子180°大翻转,一块碎裂的大玻璃贯穿我胸膛,血不要命地流,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活不了时亦然。
如此失态,倒不是因为周沉是我短短几十年人生中唯一喜欢过,且是暗恋过的人,我不是什么情痴情圣,感情于我而言,远远不及秩序井然的生活和事业重要。
也因此,这辈子我重活一次,哪怕知道周沉的结局,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搞事业。
周沉是我上辈子的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几次对我伸援手的人。
一开始是上大学时,我出身农村,家境很差,多孩家庭且不受宠,父母完全无法给我提供上大学所需的物质条件,我需要勤工俭学挣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
对于有才艺有才貌的人来说,这可能不太难,但我什么都没有,长相普普通通,丢在人群里就被淹没了,才艺更是列举不出一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成绩还不错。
可知识很多时候是廉价的,我做家教挣的那点钱根本不足以覆盖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必须夜以继日地同时打几份工,几份出卖劳动力的工。
在我学业和身体受到严重影响,快要崩溃时,是周沉发现了我的窘境,轻描淡写又不伤我自尊地介绍了几个有家教需求的富家孩子给我,把我从生活的泥沼中拉了出来。
然后是毕业,我好不容易从上百个面试者中竞争胜出,拿到了一个待遇不错的大厂offer,可我妈和我弟因向我讨钱不成,竟在学校造我的谣,把我贬低成六亲不认、忘恩负义且好吃懒做、一路靠勾引男人获取资源,念到大学毕业的白眼狼、婊子。
这件事得了几个被我力压下去的应聘者的推波助澜,闹得很大,导员和校领导相继找我谈话,大厂要把offer作废。
亲人的诋毁,同学的落井下石,我百口莫辩。心灰意冷时,也是周沉出面帮的我。
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长得妖孽,学习也出众,又是每年迎新晚会的常客,家世据说还深不可测。有他出面澄清,谣言很快就止住了,导员和大厂的人事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还同我道了歉。
我就这样顺利毕业了。
再接下来是六年后,我创业被合伙人,即所谓的好学长坑得很惨,当时没有人能帮我,就快沦落到睡大街了。也是周沉,他不知道从哪听闻了我的消息,给我打了电话,一开口就说要借百万给我,利息我自己看着给,多少无所谓,说他信我。
我疯狂心动,不可能不心动,但最后选择拒绝了。我们仅仅是同学而已,我欠了他这么多,哪能每次都祈求他的帮忙。我脸皮没有那么厚,也不想每次都以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我的自尊不允许。
况且,我的霉运buff,我当时对这点已经有所觉悟,这些年除了被亲人造谣、被学长坑了大笔钱,倒霉的事不枚胜举,很多事我很谨慎了,依然躲不开。总是莫名其妙受伤,然后错过重要客户的会谈;提前很久出门,却遇上前所未有的大堵车,不幸出差误机,然后被领导打上不靠谱的标签;同事离职,留下的大锅莫名其妙扣我头上……
十个人走在路上,被鸟屎砸中的一定是我,被疯狗追的也一定是我,就好像我顺利高考,考上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就已用光了我所有的运气一样。
所以我压根没能力去还周沉这一百万,说不定钱到了我手里,很快又以其他我预想不到的方式没了。倒不如算了,以我的能力,能挣扎到哪天算哪天。
电话聊了不大一会,我敷衍着挂断了,挂断前,我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悲怆的笑声,很轻,轻得让我误以为是幻听。
我当时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周沉的声音,两个月后,我遇见了李滔,李滔告诉我周沉死了,死得尸骨不全。
至此,我见不得肉糜,晚上也经常睡着睡着就惊醒过来,总是在想周沉,想他是以什么心情给我打的电话?如果我当时接受了那一百万,如果我去见他一面,是不是我就可以发现他的状态,然后救他一救?
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上辈子的遗憾就留在上辈子,这辈子霉神对我腻了,再没眷顾我,我可以救自己,兴许也可以救救他。
思绪终止,前面就是我要买礼品的店,我大步踏了进去,身后疑似周沉的目光存在感有点重,一直黏在我身上,有种莫名的炽热感,像盛夏的热意,进了凉快的屋子也挥之不去。
我很想回头看一眼是怎么回事,又忍住了。
不急,赵冬至,不急,你手机有他的联系方式,你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你会成为他的好友,你会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你会再次喜欢上他,或者不再喜欢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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