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庆幸，母亲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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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2024-09-19 18:35
河南
照顾了她两天两夜，这两天两夜我几乎没合眼，虽然困倦疲惫，心里却踏实安稳。9月15日（阴历8月13），我携着女儿一大早就去赶火车。女儿异常灵醒，早晨五点半，我叫她时，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磨蹭，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很多天前她就知道，那天是姥姥80岁生日，我无论如何，定是要回去看她的。这个探望，被各种事由拖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母亲多病缠身，清明节前后住院近一个月，被医生下了多次病危通知。但她竟躲过了死神的魔抓，就那么一日一日熬过来了。朋友在微信里感叹：你妈妈生命力真强！我隔着屏幕，心里偷着乐。可还是会有恐惧时不时会从心里跳出来的，尤其是看到躺在床上的她，嘴里说着胡话，右手乱扯着棉被（也只有右手还能自由活动），胸口上下急促起伏时。心力衰竭已让她躺下时不能正常呼吸，她只有坐着时呼吸才轻松些，可她往往坐不了几分钟，就会又躺下。太容易累了。80岁生日，算得上大寿，剩下的生命像随时都能画上休止符，陪伴，只争朝夕。遗憾的是，大哥大姐千里之外没能回来，他们虽然也发了红包，母亲的几个儿女还是没聚齐，母亲一辈子没过上过一个孩子们都凑齐了围在她身旁的生日。
或许是心力衰竭，又或是老年痴呆，她的大脑很多时候已经带她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常常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她有时会觉得父亲还活着，正在地里干活，她正吃着东西，突然问，你爹咋还不回来。她有时候又自言自语，问她时，她说她正和谁谁谁（某个村里已过世多年的人）说话呢。她坐起来时，像个正常人，能认清我们，能简单的交流，可躺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安静不了10分钟，就会不停地喊人、催人，要抱她起来，要尿尿，要吃东西，在凌晨两三点时要出去买衣服。她这样的吵闹很折磨人，但她也为此耗着精气神。如果把人的生命比作一盏点着煤油的灯，她没日没夜折腾下来，我不知道她又耗了多少油，她还剩多少油可以熬着！她认出了我们其中一个人，我们笑。她认清了她手里钱上的面值，我们笑。她交待娃要好好学习，我们笑。她嘱托我们也歇会儿，我们笑。她完完整整吃了一个西红柿，我们笑。甚至她能自己拉出点大便，我们也笑。虽然母亲依然眼神呆滞空洞，虽然母亲不会跟着我们笑，但她不争不怨，糊涂让她回归成了孩子。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小心碰到一下就会喊疼死了；也不像以前一样，嫌弃饭菜难吃，满腹牢骚；也不会再抢着去看电视，更没有因腰疼，便秘的折磨，动不动就说不活了，不如死了。她乖乖地配合吃药；不想吃饭时就头扭来扭去拒绝，可勺子伸到嘴边，她又乖乖张开了嘴；腿脚肿了，身上某处破了，没见她说过痛；呼吸困难喘不上时她也不抱怨难受，只要抱起来坐坐。她虽然时时在被病痛折磨着，但痛苦的影子却像脱离了她的躯壳，她就那么一日日简单地活着。我说：妈，我走了。我说的时候，二姐在旁边使眼色。她怕母亲又会难过，无声地哭了。她问，你是去学校吗？她把我当成了二姐，她以为放学后我就又回来了。我便转身离去，心里竟然有丝欣喜。如果离别可以如此轻松，那世上怎还会有“冷落清秋节”。我庆幸，母亲糊涂了。糊涂让她没了烦恼，没了痛苦，没了告别的忧伤，更没有了各种不得的遗憾。
如果她就剩下了这点幸福，那就让她糊涂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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