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岛聪,这个名字在日本社会中再次引起关注,是因为作为日本头号通缉犯之一的他,在潜逃49年后,被传出发现本人的消息。
潜逃49年没有下落,桐岛聪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日本的一个都市传说,这与这张通缉令也不无关系,黑白照片里,这个被通缉的对象颇具文艺气质,相比于常人印象里的凶狠悍匪,更像是一个阳光大男孩。看到通缉令里对他的描述:身高160,嘴唇厚,高度近视,有痤疮,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联想起许知远老师。
1987年,日本警视厅印制了700万张通缉传单,让这张通缉令广为流传,我相信,如果有别的选择,警方也不会放上他这张照片,问题在于,关于他,警方了解的确实不多。至今为止,并没有太多关于他的生平的资讯,我们能知道的是,他1954年出生在日本广岛,1972年4月,桐岛从广岛县立尾道北高中毕业后,进入明治学院大学法学部就读,他的人生在这里转了一个弯。桐岛大概率出生寒门,但他显然不是什么小镇做题家,我相信,一个人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可能一部分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但要想要成为一个革命家,那一定还需要特殊的机缘。
在大学期间,他结识了黑川芳正和宇贺神上一,加入了一个名叫东亚反日武装战线的左翼组织。左翼组织在日本不能算什么新鲜事物,孙中山当年闹革命的时候,就不乏宫崎滔天这样的日本左翼友人出钱出力,甚至还有山田良政这样的为了推翻满清抛头颅洒热血。更不要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确实是革命的年代,除了这厢的红旗漫卷,欧洲的年轻人也拿着红宝书上了街头,满腔热血的青年并不介意用暴力再造一个天地。
·山田良政
尤其是在战后的日本,一边要完成国家的战后重建,一边要学会接受美国人摁着头送来的民主,经济与思想的双重混乱,造就革命的沃土,日共在当时的年轻人看来,已经是实在是太过保守,面对各种新生的革命组织,他们只能靠边站。桐岛加入的东亚反日武装战线,便是其中一个,他的创立者是大道寺将司。东亚反日武装战线的指导思想主要有三个:反日亡国论、穷民革命论、阿伊努革命论。按照今天的标准,这些人妥妥的“日奸”。
·大道寺将司
所谓反日亡国论,即是认为:共产主义之所以不能在日本实现,是因为“日本帝国人”具有天生的“侵略性”。日本是一个“犯罪深重”的“反革命”国家,日本民族是“丑恶且耻辱的民族”,因而日本人的祖国思想是最大的“反革命”思想,应该积极舍弃民族意识和国民意识。所以要从事反日斗争,以求解放“压迫、犯罪民族”的“原罪”。而穷民革命论、阿伊努革命论则大体是无产阶级兄弟站起来的变种。不过,这些人不只是口嗨,他们确实敢想敢干,东亚反日武装战线出道之初,就先后组织了三场爆炸,这三场爆炸都是颇有象征意义,并且是践行他们的革命主张。他们分别在1971年,在针对“日本帝国主义象征”的兴亚观音、殉国七士之碑发起爆破、1972年,在埋葬了5000名在朝鲜去世的日本殖民者尸骸的总持寺纳骨堂发动爆炸,以及1972年对被认为是对阿伊努民族压迫的象征:风雪群像、北海道大学北方文化研究施设实施爆炸行动。
可惜的是,由于当时日本境内炸弹客此起彼伏,东亚反日武装战线在一众革命战士中甚至没有打出名号,直到1974年发生的三菱重工爆炸案事发,人们才知道,这些事原来都是东亚反日武装战线干的。1974年8月30日12点35分左右,位于日本东京市中心的三菱重工东京本部大楼的警务室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声称,大楼即将发生爆炸,不过接到警告的保安并没有当回事,他以为是什么恶作剧,是谁想搞一个大新闻。他更不可能因为一个电话,就疏散整栋大楼的人,随后,这个电话又打过来,但是被保安直接挂断。过了几分钟,就在他想起来,这个事情似乎应该给领导汇报的时候,爆炸发生了。这次爆炸的后果也出乎东亚反日武装战线的意料,除了对三菱重工本部大楼造成破坏外,也波及附近建筑的窗户,大楼的玻璃碎片也造成行人受伤。爆炸及玻璃碎片共造成5人当场死亡,3人送医后死亡,另有385人受伤。
虽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是相比前几次针对建筑物的破坏,这次是实打实的造成了人员伤亡。不知道,是因为革命的强大心脏同样受到冲击,还是确实是因为能力有限,随后,他们又策划了两次类似手法的爆炸,尽管同样造成不小的伤亡,但都没有这次规模巨大,因此三菱重工爆炸案在1998年东京地铁沙林毒气案发生之前,一直是日本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直到1975年5月,日本警方经过几个月的摸排,才终于将东亚反日武装战线查获,抓捕了七名主要成员,然而神奇的是,直到此时,桐岛聪一直游离在警方的视线之外。但是因为警方在他的老战友,兼革命领路人黑川芳正身上发现了桐岛家的钥匙,他们这才知道桐岛的存在,因此,在组织中其他成员被捕后,桐岛聪却成功逃脱,从此再无踪迹,尽管被通缉追逃了将近50年,但这半个世纪里一直未被捕获,他的下落一直是个谜,警方甚至怀疑他是否还在日本国内。直到2024年1月25日,也就是前两天,东京警视厅接获消息,发现一名可能是桐岛的男子在医院接受治疗,随后被日本警方拘留,尽管目前DNA比对结果尚未披露,但根据日媒根据最新的报道,这名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桐岛聪,在他的逃亡生涯里,很可能一直隐姓埋名藏在神奈川县内,他曾用假名在该县的一家建筑承包商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没有医保卡,最近在医院使用同一化名自费接受癌症治疗,现在已经是胃癌晚期。警方援引该男子的话说,“我想以真名结束我的生活。”
半个世纪过去,一个都市传奇可能终告终结,无论如何,桐岛聪也从当初的英姿华发少年,变得垂垂老矣,我不知道当他回首往事,会如何评价自己。但是我想,他可能会说:“一个人走了一段弯路,也许会毁了自己的一生,但一个国家走了一段弯路,背后一定是无数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