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东南亚(三)之槟城华人旧时光

文摘   2024-08-01 23:59   马来西亚  

来槟城,最让我意外的是,它竟然与郁达夫有关。

中学时背过他的那篇《故都的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说“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

到了在北京念书的时候,才发觉他写的对极了,只有秋天才是北京最迷人的季节。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南洋这么热烈的地方,还能偶遇郁达夫的痕迹,毕竟在我的印象里,他就是属于像北平之秋一样沉郁的男子。

至于郁达夫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却算不上什么佳话。

1938年12月28日,《星洲日报》礼聘郁达夫做该报的文艺版主编,他在《槟城三宿记》里写道:“忽得胡氏兆祥招来南洋之电,匆促买舟,偷渡厦门海角,由香港而星洲,由星洲而槟屿,问关几万里,阅时五十日,风尘仆仆,魂梦摇摇。”

(图片来源:联合早报)

当时正是中国风雨飘摇之时,他从福州乘船离开后,先后在厦门和香港停泊24小时,那时候厦门沦陷在即。

而在此之前,郁达夫自认为遭到了极其羞辱的事情,他认为妻子王映霞对其不忠。

郁达夫与王映霞在1927年相识,郁达夫对她一见钟情,而后就陷入疯狂的迷恋。后来郁达夫与原配妻子离婚,在杭州跟王过上了一阵子神仙眷侣的日子。可能是诗人的浪漫天性终究不适合家庭生活,而郁达夫的创作又因当局的管制频频碰壁,以至于在下南洋之前,他的家庭不幸已经闹到人尽皆知。

·郁达夫和王映霞

但是,直到两年后,郁达夫才在香港的《大风旬刊》发表《毁家诗纪》,诗中注释:映霞失身之夜,事在饭后,许君来信中(即三封情书中之一),叙述当夜事很详细。当时且有港币三十七万余元之存折一具交映霞,后因换购美金取去。

他说大概在1937年8月,妻子王映霞在一次饭后,失身于当时的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许绍棣,但此事无从印证,王映霞则同样刊登文章,称这些全是郁达夫的谎话。

郁达夫在《毁家诗纪》中称此事为:“纵齐倾钱塘潮水,其羞难洗。欲返江东无面目,曳尾涂中当死。”然而,他又说,大敌当前,这些私人恩怨要先放一放。

不过无论如何,郁达夫初到槟城的时候,日子还是很惬意的,他说“忽而到这沉静、安闲、整齐、舒适的小岛来一住,真像是在做梦。”他甚至还写到榴莲,说他“有如臭乳酪与洋葱混合的臭气,又有类似松节油的香味,真是又臭又香又好吃。”

·(图片来源:访问网)

甚至,如今的马来西亚以榴莲最为中国人熟知。而在槟城,据说有三百多个榴莲品种,他们都出产自槟城的浮罗山背。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些在浮罗山背,种植榴莲的人主要是客家人,而他们甚至与太平天国有关。

过去读到的历史,往往着眼于南洋移工的经济因素,到了槟城我才发现,原来这并不只是华人的淘金热土,而更像是大陆的一种延申,像是一个不是中国的“中国”,南洋这片土地,与中国的近代政治息息相关。

浮罗山背是客家人南渡马来亚的第一个重要据点,已经习惯了迁徙的客家人的这段移民史是在1851年到1868年的太平天国战争开始。

而我们或者不曾留意到的是,太平天国正是一群客家人以上帝之名义发起的一场战争,不仅是洪秀全,太平天国的早期将领乃至军队都是以信仰基督教的客家人为主体。



而在槟城的浮罗山背有一座建立于1854年的天主教堂,这里甚至曾经用客家话进行传教。

但最早来这里的,更多可能是来自太平天国控制区以外的客家人,正是因为这场战争,让他们不得不离开。

在太平天国运动失败以后,下南洋的客家人队伍更加壮大,甚至,直接来自太平天国的也有。据学者考证,当时一名叫黄叶生的太平天国军官,在1868年洪秀全失败后,与百余名同伴结伴来到马来亚,但是幸存者仅20余人,他们最终居住在浮罗山背的双溪槟榔。

(浮罗山背的天主教堂 图片来自网络)

当然,历史并没有终结于此,后来,槟城又成了孙中山“颠覆”满清统治的海外革命基地,在这里他们与康有为的保皇党人斗得不可开交。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流亡海外,他第一次避居马来亚,就在槟城隐居了一年半。此后,形势趋缓,他多次公然到访槟城,受到了热烈欢迎,应酬不断。仰慕康有为之华侨皆能得遂其夙昔之积愿,所以皆踊跃殷勤款接,以致康有为终日赴宴,游学演说。

而孙中山的革命生涯更是借重于槟城本地华人。

1910年,广州新军起义失败后,因为不容于各国政府,孙中山带着原配卢夫人、两个女儿、妾室陈粹芬和长兄孙眉一起避居槟城柑仔园门牌404号寓所。孙中山奔走革命,他的家眷却一直留着在这里,直至1912年初中华民国成立,期间一家五口的日常生活费用都是由槟城的革命党人负责接济。

·孙中山槟城基地纪念馆外景图

在这里,孙中山筹划了著名的黄花岗起义。为了争夺本地华侨的支持,募集革命经费,在这里他还成立了《光华日报》与保皇党人把持的《槟城新报》以报纸为阵地,辩论民主革命或君主立宪的课题终日。

1911年,武昌起义后,孙中山从英国坐船回中国,途中取道槟城,他受到国家元首般的礼遇。

而后几十年,风云际会,但这片土地上的华人,始终不曾将故土忘却。

1939年郁达夫在写给楼适夷的信中兴奋写道:“南洋的一般青年,个个都富有朝气,盼望抗战胜利的热情,尤其沸腾。”“此地的文艺青年,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在等国内的文人,有新鲜而富于刺激性的稿子来。我看了他们那种热情的样子,简直要掉下泪来。”

1941年战火烧到了马来亚,华人与祖国的联系使他们成为被加害的对象。

1945年,郁达夫在日军投降后,离奇失踪于苏门答腊。

如今,这些往事都已经只属于槟城的旧年月。


·槟城广福宫
在槟城的观音庙:广东人与福建人合修的广德宫前,我遇上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华人第三代,祖籍福建莆田。当他惊讶地得知中华民国建都南京后问我,“那五百年前的首都是不是北京?”

听完我的回答,他笑着对一旁的朋友说:“那真是很长的历史捏。”

参考文献:

王润华 《郁达夫在新加坡与马来亚》

夏菁 《郁达夫的南洋梦:南洋经历与其游记》

马来茜亚:《忽得南洋之电,由星洲而槟屿,真像是在做梦——遐思郁达夫在30年代的吉隆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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