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高镇

社会   2022-06-26 10:37   宁夏  


     

      再回高镇


                                    文/王永利



人到中年的许多猝不及防其实大多数都是内心里早已有了安排,并且做好了迎接这些无法逃避的现实的准备。
两年前,年岁已八九十岁的五爷、爷爷、奶奶和五奶奶相继离世。
先是87岁的五爷在2019年的春天告别了病痛,尔后的一个月,我的爷爷则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昏睡了一周多后溘然长逝,享年94岁。
2021年酷夏。奶奶在卧床半年后闭上了双眼,生命定格在92岁的年龄上。而此后的一个月,本来看着精神状态已有好转的五奶奶却突然就身体急转直下,撒手人寰。
作为孝子,我必须在每一位老人去世后急急忙忙驱车赶回老家,不仅仅要送别陪伴生命几十年的老人,还要参与到办理丧事的许多细节中来。
农村的荒芜已经无法改变,年轻人外出谋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就让我们在五爷去世后开了个十分重要的会——凡有丧事,必须回村。否则,如今那华贵的柏木棺材都无法抵达坟茔。你总不能让老汉们埋葬老汉吧。

办丧事是件规矩很多,而且丝毫不能出错的事。父辈们年龄都已大了,而且又不会开车,我和我的兄弟们就不得不承担起请娘家、订厨子、采办丧事用品、购买烟酒等各种事务。这也就要我不得不到大地方高镇,在那条曾经熟悉的街上与不同类型的商贩打交道。
也就是这两年的经历让我一下子才感觉到自己要承担起许多的责任,毕竟也是四十大几的人了。
高镇本来是经常路过的,但这些年的路过也就真是“路过”。因为自从高镇修了那条临近河畔的“环城路”,我就很少再到原来繁华的主街上逛了。历经千山万水,我希望高镇的美好与繁华仍停留在少年时代的烟火气息中,仍保持着三四十年前我曾向往的模样。
我是一个自卑的人。我不仅经常胆怯于与生人交往,而且常常会因为腼腆而逃避式地躲开往事,不愿打扰那些往日曾一起耳鬓厮磨的同窗故旧。毕竟,谁也经不起时间的打磨,各自平静多好。这也正是我经常绕开高镇而把它存在记忆里的原因。因此,高镇在我的心中常常还是那个两排窑洞、一条土路,遇集搭满帆布帐篷的繁华记忆。
尽管我早已知道,今日的高镇,或者说是十多年前的高镇早已变了模样,早已有老板赞助,用水泥铺了街道的路面,敞亮的平房也代替了老式的窑洞,商铺不仅比过去多,而且更加规范,五金门市、烟酒门市、副食门市、理发馆、饭馆……哦,令我真的猝不及防的是,尽然有这么多的丧葬用品店,而且销售的东西真是应有尽有,我都没有想到,一场丧事还会用到这些东西。
老板们热情地打问着身着孝服我来自哪个村,他们似乎十分熟悉周边乡镇每个村庄的情况,谈论中便已为我十分周到地规划起所要购买的全部物品及其数量----打坟的花红、评事的用品、长燃的香烛、焚烧的纸钱……这一切正是我从家里出来时按照父辈们集中商讨决定后抄在纸上生怕忘记的采购清单。
我像个外乡的人,听从着丧葬用品商店老板的建议。为这一次丧事的圆满,我不会在意花多少钱的问题。老板倒是很为我着想,他总说“这个不要太多,那个有这些就够了,多了浪费”,然后就这个几块、那个几许,最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计算器上“加、加、加”的声音来付钱。
“微信还是现金?”高镇大概是没有经历过刷卡这个时代的,从现金支付直接进入互联网支付。
但无论如何,高镇还如往昔一般默默无闻。
不过,高镇还真是变化不小,你看,就连幼儿园都修的那么气派,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各个单位的门头也越来越规范,从门牌标识到卫生状况,都符合各自的气质。
高镇中心小学还有不少学生,身穿校服的孩子们拿着书在墙根的背荫下朗读,给人无限的愉悦。
而距离主街一公里外的高镇中学,则早已经不仅仅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了,仅从外面观看就足够气派。
今天的横山各单位有许多干部都是高镇中学毕业的学生,这与高镇中学在横山的地位有关——这所1958年建校的中学曾是除了横山中学以外全县第二所招收高中学生的中学。
学子们在升学压力下勤学苦读,但成年人现在却似乎集体变懒了。交通工具、生产工具的改进大大降低了劳动强度,人们似乎连赶集也没了苦水,才一会儿的时间,高镇的集就散了,而且赶集的人大多骑着三轮车或摩托车,载着买好的东西回家去了。这与过去区别很大,过去的农村人赶集,从早晨太阳冒花出发,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家。有的人赶了一天集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买,只是在集上转了一天,从前街转到后街,从背阴地挪到树荫地,见了几位多时不见的亲戚,盘问了一下各自老人的身体状况,或是闲谝了一阵谁家的儿子娶了谁家的女儿这种家长里短。走着去,走着回,累的全身汗津津的,但乐此不疲,回味无穷。那时候的赶集似乎是寂寞而单调的农民生活中唯一的解压窗口,而不像今天的人,和亲戚朋友要聊的话题早已在微信的视频中聊完,而舒服和热闹唯有快手更美气,连电视机也被冷落了许久。
三年前,我还为王石窑没有手机信号而耿耿于怀,可如今,几乎每家都装上了无线宽带。技术的进步总是颠覆人的认知,让我觉得自己如井底之蛙一般无知。
这两年受疫情影响,乡医院明显热闹了许多,很多人都成群结队去医院打疫苗。村里的微信群经常发布一些催打疫苗的信息。村干部也充分利用现代技术把国家的政策进行宣讲、通知。
现代人似乎集体被微信绑架了。十年前,身居北京的我都不知道微信为何物。刚开始,我下载微信的目的只是为了玩打飞机的游戏。大概是在2012年年底在哈尔滨出差时,江苏来的周总告诉我,微信还有许多功能,比如可以加好友聊天。南方人就是比我们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快。于是,我和周总加了好友,晚上吃完饭后他住316,我住315,长长的语音发过去一串又发过来一串,令我苦恼的是那个月月底移动公司给我寄来800多块的话费清单。我认为其中一半的费用是应该由周总来买单的,因为我记得他发来的语音量不比我发给他的少。
才10年时间,智能手机、移动互联网已经覆盖了中国的每个角落,当然也就不会放过我的家乡高镇。毕竟,这些年以大地方自居的高镇在气质上多少有些引领小里河川的意思。
近20年来的发展速度是让中国人始料未及的,可以说,生活在当下的中国人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代人,我们见证了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我这样40多岁的年纪,一头的记忆链接着传统农业的艰辛与饥饿,另一头却又经历着万物互联的伟大现实,并且正迎接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但,物质的极大丰富并不能代表幸福指数同步提升,快速发展的时代却带给许多人从未有过的不安。我在二十年前压根也没敢想我会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汽车,但今天,在高镇街上遇有集市尽然也会堵车。幸福来的太快,让许多人无法适应。
如今的高镇与30年前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下——硬化的道路四通八达,想去哪里汽车一开一会儿的功夫就实现了。道路两侧或远处的山峦间,不仅有高压线塔,而且还能见到打油井、气井的铁架高高地耸立。陕北的地下总是给人足够丰富的想象。只是,这些年的打井发油财发气财,让地下水水位大降,连往日带给高镇人无限欢乐的小理河在酷热的夏天都快要断流。
沿河小理河走,一路上,到处可见政府树立的宣传标牌,制作精美,语言得体到位,一派祥和美好的景象。时不时还能看到树立在路旁的功德碑,记载着高振明等慈善家修桥补路的善举。这些文字大多出自我也熟悉的文人刘文富之手。
这几年回高镇,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变化,那就是原先光秃秃的坟堆旁如今大多都竖起了墓碑。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老百姓生活条件好了,有能力为祖先立块碑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内心里多了一份对祖先的敬重,对孝道的传承。在横山县城做墓碑等石刻加工的高镇人刘老板也借着兴隆的生意在抖音上身穿盛装、一本正经地讲述着孝文化的意义和风水的知识。
而就在这些墓碑的不远处,成片成片的杏树、桃树开满了花,只不过,它们已成为被遗弃的“宠儿”,进了城的人没时间再来营务他们当年艰难地挑水挖坑栽下的果树,而留守的老人大多又腿脚不便走不到树下,只能让这桃树、杏树、苹果树野蛮生长,疯狂向上,倒是方便我这样偶尔回家的人。现在,你到高镇的农村去摘几个果子、杏子吃,绝对不算偷,主人甚至热情地招呼你多吃点,多带点。不像我们小时候,瓜桃梨枣树下被主人用耙子耙的一个脚踪也没有,谁敢轻易下足。有的甚至还会拴着恶狗照看,我们只能馋的留着口水远远地绕着走。
一切都变了,变得如老人一样的温馨与慈祥,但却失去了往日三瓜两枣计较时候的活力。
高镇,只是全中国4万多个乡镇最普通的一个,但在互联网的时代,高镇与全国同步,甚至不比身在北京、上海的人差上几秒。信息的及时分享,让北京也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特权,只是,高镇在观念、经济水平等方面与北上广依然差出几个量级,我们真正需要提高的是我们对世界的态度和看法。

       

                                                                   202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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