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辆自行车

文化   2021-11-20 14:15  

            

      当年那辆自行车


                                    文/王永利



 

三十几年前,我们家的年收入大概也就是百十来块钱吧,想不到我爸居然舍得花180元巨款从供销社走后门买回来一辆“明锅呲亮”的自行车。

作为当时“三转一响”(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的重要成员,我爸大概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让大伯从绥德捎回这辆二八大杠“永久牌”车子的。

在当时普遍流传着“永久耐、飞鸽快,红旗车子没人爱”的年代,这辆停在土院子里的“永久牌”自行车看上去的确威武硬朗,比“红旗”或“飞鸽”气派许多。那会儿王石窑全村的自行车,是可以掰着手指都能点出来的有数几辆,而且家家都捉金当宝的,长年锁在仓窑里,轻易舍不得骑——这毕竟是要攒几年钱才能买得起的家庭大型设备。

这辆二八大杠来到我家后,面临的第一个尴尬的问题是全家没有一个人会骑车。我甚至觉得推着自行车走路都是个“技术活”,搞不好就会被自行车带着从右侧摔个“人仰车翻”。

我爸大概压根就没奢望过他还能学会骑自行车,他也就彻底死了学骑车的心。在他看来,要把自行车骑得“滴溜溜”地飞起来,那是需要高超的技艺的。于是,他对付这台花了180块钱的钢铁巨物最拿手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右肩膀直接从大杠上扛起来。大概是被磕碰过脑袋,他会用左手扶着左前把,右手则攥着挨近脚踏附近竖着的大架。这样一来,车倒骑上了人。

对这台家里最值钱的大件家当,全家人自然十二分认真对待,在它买回来不久,爸爸就委托会骑车的外爷骑着到大理河那边专业的“4S店”修车行做了全面的升级改造,就像今天对新买来的汽车做内饰装配一样——三条大杆缠上了褐色的绒布,以防止破坏漆面;座子上套了海绵座垫;后轮架子上加装了一把结实的大锁;钥匙上挂着红色的塑料飘带;车把的铃壳子上加装了防盗十字钢架;前后两个轮子的“网丝”全都做了拧紧处理;链条和前后轴的珠子上滴了润滑油,骑起来没有一点噪音——这么一收拾,让自行车变得完整了,但也臃肿了。

小学毕业那年,长期被锁在仓窑里,而且用一块床单盖着的自行车终于允许被我推出来在院子里推上几圈。刚开始,真是费尽力气都难以平衡后,我在推不动的时候就把车子支起来用手摇着脚蹬子,让后轮飞快地转动着,这速度带着一种惊人的晕眩。

有时候,我会从座子的弹簧下面取出一团带着机油味的线团,擦拭一下自行车上的灰尘,那锃亮的钢圈和前把被我擦的一尘不染,能照出人影。而其他的缝缝隙隙也都被我抠的干干净净,大概就差擦洗车轮胎了。那时候对自行车之爱,那是深入骨髓和灵魂的,我恨不得半夜起来偷偷摸摸打开仓窑门,转一把自行车的后轮,听一听那“噌噌噌”的悦耳声音。

(图片来自网络)

暑假期间,得到通知说我考上了初中,我爸给了我5块钱,让我买一双已

被我连续几次赶集上都爱不释手的半高跟绒布鞋。花了三块半买回新鞋后,我十分认真地洗了脚,并用门帘擦拭干净,然后找出一双袜子穿上,双脚十分有仪式感地伸进那双绒布鞋。说实话,我都有点舍不得把这双鞋穿出去走在王石窑的土路上,这满是尘土的路不一会儿就会弄脏我新买的绒布鞋。

新买的鞋再有自行车配着,这气派大概就是我少年时代对未来最奢华的想象——努力学习,将来考出去,在镇上有个工作,车把上挎个人造革包,上衣口袋里再插一根闪闪发光的钢笔,俨然就是“八十块钱大干部”的气派。

于是那天中午,我悄悄推出自行车来到村口的羊圈前,提前“演习”了一下,以满足对未来的幻想。

本来,右脚从自行车大架里掏过去,踩在脚蹬子上“掏窟窿”骑自行车我之前已经练得很熟练了,可这天大概一定是因为在新鞋上用的心思太大,我在羊圈前的空地上兜圈时,却一个闪失掉进了那个废弃的洋芋窖里——怎么掉下去的我一点印象没有,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行车横在洋芋窖的口子上面,车轮对着天空任性地转着,我的右脚上的新鞋从松紧处扯到了鞋头子,右胳膊腋下被一块长石条刮的掉了一层皮,最可气的是,我还在那一米多深潮湿的坑里窝着半天出不来,皮肉的疼加上对新鞋的心疼,气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最终好不容易爬上来,沾了满身的泥土,链接自行车脚蹬子的曲柄也碰得转不动了,一副狼狈相。

这一事件的发生带来最大的负面结果就是我爸坚决不同意我上初中时候可以骑自行车去,他认为太不安全。一个闪失害的我每周不得不步行十七、八里路,背着米和干粮奔波在家和学校,看着路上那些骑自行车的同学飞快地从身边驰过,煞是羡慕。

那时王石窑通往外界的唯一的路就是沿着河通往高镇的那条架子车路,从来没有什么名字,大家都习惯叫拉拉车路。那时候的王石窑从来也没来过任何机动车,甚至连一辆摩托车都没来过。因此,有自行车印在王石窑的路上碾下的时候,我们一眼就可以认得出这是谁家的自行车出门“巡游”了。

去高镇赶集的时候,老家人顶多也就牵着毛驴拉着车,路上偶尔遇到逆行有驴车走来,可还真考验“老司机”。路窄,驴不听话,有时还不得不请众人帮着抬一下架子车才可以错开车得以通行。而跟在毛驴车后的自行车,那就老实跟着吧,你可千万别按铃,要是铃声再惊了驴,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过了杨化渠走到石子大路上,自行车骑手们一下子就撒起了欢。后座上带着俊婆姨的后生们连上坡都绕着“8”字使劲蹬,不舍得让刚娶回来的新媳妇下来走。但我五叔对此却不屑一顾并且还有个非常接地气而又充满智慧的总结——“问婆姨(娶媳妇)再嫑挑那个样样(模样),问个(娶个)俊的也就刚结婚那阵赶集带在自行车上抬气(洋气)些,婆姨那还是要看品性了。”

也有些后生留着长发,穿着黄大裆在大路上比赛骑车,偶尔还能做出点高难度动作。那耍酷的方式往往是给后山那些走路的未婚女青年看的,他们是不会听我五叔的话的,还是觉得漂亮的姑娘更让人心动。

到了高镇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自行车也整齐地排了几行。车主人把自家的铃壳子一定要拧下来,和吊着长长的各式佩饰的车钥匙一起捏在手里。

车多人多贼也多。每一次赶集,总有人会报告说丢了自行车,急的团团乱转。那时候又没有监控,报了警也几乎破不了案。

初二以后,父亲终于同意我骑车上学了,可我和他一样,也有一个担心,那就是怕自行车在学校被盗。

那几年,我们学校的宿舍也经常有自行车在夜间被盗,有时候甚至是宿舍里用链锁锁在一起的几辆自行车会被一起盗走。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觉怎就睡的那么沉。好在,我住在大叔的教师宿舍,门窗完好不说,估计盗车的贼娃子也不敢到教师办公区来作案。

后来的生活里,我曾买过、丢过许多自行车,大都没了记忆,可我总还记得三十多年前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

2019年,爷爷去世的时候,因为在家里住了好几天,我特意来到废弃的院落里,打开那孔仓窑的门,自行车横在脚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光泽,呈现出老态龙钟、破败不堪的样子,斑斑锈迹让当年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变得像一位垂暮老妪。

面对一辆当年的自行车,令我惊愕于时代的飞速变化。

其实不要说30年前,即使是进入新世纪以来,有几个人会想到自己能拥有一辆私人小轿车,可今天,这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甚至是很多家庭的“标配”。我想说,生活在今天的中国人比我们经历过苦难历史的祖辈们要幸运许多倍,因为我们正在亲眼见证着中国乃至全世界在很短的时间从落后的农耕时代很快迈进互联网信息化时代,而且人工智能时代也已大踏步走来。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中国人,一头链接着原始生活方式的故乡,另一头又正在享受着科技进步带来的各种“福利”。

曾经,我对“没有谁会活着离开这个世界”深信不疑,而且十分佩服说这句话的人的幽默和智慧,但今天,要去火星的美国女孩艾丽莎让这句话不再是真理。这就如同我们的今天一样,自行车还在,但时代已颠覆性地发生了剧变,令人眼花缭乱。

 

 

                                                    2021.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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