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柳

文化   2022-12-02 12:25   宁夏  


      家乡柳


                                    文/王永利



是不是每个人的故乡记忆中总有一棵难以忘怀的大树,我不得而知,但我的少年时代,似乎把矗立在村里的每一株大树都深深印在脑海中,一直坚强地挺拔着。

干旱少雨的陕北,树木的成活率很低,树种也少的可怜,王石窑自然概莫能外。

在王石窑,最多的树木大概就是柳树了。沿着村庄从南往北,在那条不知名的河道两岸,柳树真是不少。平时看着每一棵树都别无二致,但其实,每一棵都有主人,而且它的主人还能准确地说出这棵柳树是哪一年栽下的,栽的时候是从哪一棵树上砍下来的柳椽。

柳树易活,长得也快,在20世纪80年代为修窑洞的乡亲们做门窗、打家具立下了汗马功劳。

王石窑的柳树和王石窑的人一样,从来都是默默无闻地生,默默无闻地长,它们不像当年左宗棠平叛疆乱时栽下的“左公柳”那样,在绿化大西北、巩固官道的同时长出民族大义、家国情怀;也没有贺知章笔下“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那般的妩媚与精致;也从来不曾代表别离,担负起“留”住友情的重任;更无法成为南海观音手中遍洒甘霖、祛病消灾的法器。王石窑的柳树从来都是主人的财富,是一种世俗的植物,实实在在地参与到王石窑人的生活中来,遮阴蔽日可以、打造家具可以、烧火造饭也可以,就连那些粗糙的树干也往往成为长满虱子的我们蹭掉后背痒痒最好的地方。

对我来说,柳树就是最早来王石窑报告春天讯息的使者。当它柔软的枝条可以拧下皮来做成柳笛,被我们吹得满村庄都回荡起“呜呜哇”的声音的时候,早已是地融犁动,整个村庄都进入了紧张忙碌或是沸腾的状态。

“一年之计在于春”,柔软的柳枝和飞舞的柳絮给王石窑带来少有的妩媚,也创造出无限的活力。这个季节,有一幅画面总给人以温暖,牵起乡愁,让我至今依然无法忘却——傍晚的时分,炊烟袅袅升起在各家窑洞顶上,没有一丝风,那在炊烟和柳梢中穿梭着疾飞的燕子像是在以山村为稿纸,正谱写着幸福和希望的乐章。你看,在潮润的土地上辛苦了一天的乡亲们正斜挎着用芦草根擦拭得锃亮无比的犁铧,吆喝着牲口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这一幕,像电影镜头一样时常闪现在我的脑海中,令我泪目——这就是真实的故乡,这就是根脉所在。

这时候的我,正和村里的伙伴们玩着捉迷藏等游戏。对我们来说,初春也是整个冬天以来最后能玩耍的几天时间了,一进大忙时间,每个孩子都要担负起一些具体的农活——点籽种、打土疙瘩、放羊、割草、秋收,很多都是需要生活在农村的孩子们来参与或独立完成的,无论家里的光景好坏,这是成长中的必修课。

在最早生发出绿色并让王石窑又焕发生机的柳树已满目翠绿时,其它的如槐树、椿树等才似乎慢慢睁开了眼,结束几个月的“冬眠”。

村子的最南头,我家羊圈前长着一棵树冠巨大的柳树,盛夏时经常充当伞盖,为地里回来的人们遮住烈日。

不忙的季节,大家汇聚在树下歇息,随意地交流些可有可无的信息。甚至有些大人会把孩子按倒在怀里,扒开茂密的头发在里面寻找虱子,掐的大拇指的指甲沾满鲜血,却也倒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会拿出树铲,把那些当年长出来的柔软的柳条铲下来,给自己编一顶草帽,同时把剩余的抱回家给家里喂的站羊吃。

夜晚,当月亮从东边的牛山爬上来,把王石窑照得皎洁一片时,这时候的那棵大柳树下,常常会坐着几个惆怅的少年,谈论些不知所云的话题,多半是从自家奶奶那里听来的神话或是诅咒,相互提醒着不要做哪些坏事。对于从未走出过村庄的我们来说,话题总是重复而没有新意,从来没有所谓的诗和远方,有的只是毫无根据的幻想。十来岁的我常常在柳树下含着一片树叶,仰卧在土堆里,听树上知了的鸣叫,看着流星转瞬即逝——在今天看来惬意的场景对于那时的我竟是感觉如此的无聊——没有电,舍不得点灯,书也看不成,也只能这样打发时光,在微凉的风中陪着从不言语的柳树一起发呆。

也就在那些年,包产到户后,家家都丰收,户户少粮仓,正好,前沟后沟的柳树大可派用场。

刚一立秋,柳树的枝条稍许木质化后,大人们便腰上别着斧头,要么将整棵树砍倒,要么则上到柳树叉上,把一根根柳椽砍下来,柳枝用来编仓囤,一人高的仓囤编好后在里面用泥一裹,晾干后,待到秋天打下来的粮食统统都倒进了这巨大的柳屯中,这些粮食是全家人心里的底气,也是避免饥饿的保障。而那些柳椽则被剥了皮放在院落的一角,待干透了,冬天时就请求木匠做成窗子或是打个柜子,最差也得做个板凳,富裕起来的生活这是必不可少的物件。

一场秋雨过后,柳叶渐黄,北风一吹,飘落满地。在庄户人的日子里,这些树叶也不会有丁点浪费——它们是羊的美餐,爷爷要么把羊围在柳树下吃上一阵,要么让我们扫回去放在草窑里待冬天时喂羊。

进入冬天,王石窑满山遍野的柳树,在北风的狂啸下,千百柳枝会发出“嗖嗖”的鸣叫声,像是在提醒人们不要出门,外面天冷。

故乡自然还有其他的树,但于我而言,柳树,朴实无华的柳树最常见,也最难忘。它们从来不需要施肥浇水,一生只是埋头奉献,就那样顽强地长着。只是,不像松柏那样长命的柳树后来逐渐凋亡,就像我那渐渐失去生机的村庄……


                                                                202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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