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小院II杨春苗

文化 2024-11-04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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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

☆杨春苗

我家有三间坐北朝南的起脊平房，房前为百平左右的小院。小院正中间是一条一米见宽的砖砌小路，平平整整，从大门直通屋檐，小路东西两侧都是菜地。院虽窄小，但足以安放我的整个童年；地虽不大，但一年四季都被父母安排得热热闹闹。

春天东边菜地种茄子、辣椒，西边菜地种黄瓜、豆角，砖砌小路两旁各撒一排向日葵种子，偏房墙角处撒几颗丝瓜种、扁豆种，埋几粒南瓜种、冬瓜种。儿时的我只尝收获时的喜悦，父母播种、耕耘、除虫、浇水时的辛苦，只是后来回忆起才恍然领悟。

埋进土地里的种子，如同酣睡的婴儿，好久也不见动静。我便趁爸妈不注意，跑到墙脚处偷挖出来看一看。天呐！小种子竟然冒出了娇嫩的白牙，它活了！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埋进土里，学着大人的模样，在带着嫩芽的种子上面覆上一层薄土，像呵护婴儿一样呵护着被我的好奇心冒犯的芽。

天气越来越暖，燕子回来了，他们在屋檐下讨论着今年翻盖新房的事。小院里更热闹了，猫在房前太阳地里慵懒地踱着，他们的身体，紧贴墙壁，好像在感受逐渐回升的温度，又好像在利用粗糙的墙面蹭掉身上厚实的毛衣。小院菜地里绿意盎然，不久前撒下的种子冲破重重束缚重见天日后，他们目光如炬，精神焕发，在方块菜畦里矫首昂视整装待阅。

当热浪裹挟着夏倏忽而至时，菜地里的黄瓜藤早已爬上了支架，它们利用细长灵敏的卷须攀援而上，迅速占领高地，高调地炫耀着藤蔓上的花，骄傲地散播出淡淡的香气招蜂引蝶，而后偷偷结出丰满硕大的果实，并把它们藏在叶子底下。不过，一切难逃我的法眼，所以我知道刚摘的黄瓜顶花带刺脆甜可口新鲜饱满。如今可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的鲜黄瓜了。

夏末秋初，小院里的菜收完最后一茬，就要连根铲掉了，土地也要翻整一遍，准备撒白菜、萝卜种。白菜、萝卜是华北地区百姓的入冬菜，爸妈在暑气未消的时候就撒种育苗了，等长到一拃高的时候，就薅掉绝大部分细小的菜苗，只留结实硕大的几株整齐地排在菜地里。生长空间的突然变大，白菜、萝卜们便蓄势疯长，一天一个样。

当朔风吹来入冬的第一场雪时，过冬菜便可以收获了。白菜收完，被整齐地码在屋檐下晾晒几日，等最表面的菜叶，失去水分变蔫后就可以盖上遮雨布，随吃随拿，新鲜方便。醋溜白菜丝、白菜炖豆腐、白菜馅水饺、白菜火烧、腌白菜帮、凉拌白菜心、白菜面丸子......咋吃都不腻。

日子在父母柴米油盐的调配下活色生香，他们一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烹调高手，不然我怎么再也吃不到比那时更美味的菜肴了呢？

时光如水，如梭，如车轮，如沙漏，他们不快不慢不停地从指尖，从发梢，从鬓角，从身边，从眼前，从一切一切我们不曾留意的地方与我们擦肩而走，快不及防。如今我已搬离小院快二十年了，自那年一别，我再也没回去看过它，但它无数次地出现在梦中。梦中的小院失了主人后杂草乱生蛇虫出没，铁门锈迹斑斑，更有黑瘦的疯女人伸出一只恐怖的大手，拨弄小院的门栓！梦中小院的铁门上总挂着一只坏掉的锁，我推门进入，明明小院已不再有人住，但瓦房里仍亮着灯，阴森可怖。

我知道小院寄托着我儿时的快乐，也盛放了一个女孩童年时的不安。

一年夏天，毒日当头酷暑难耐，村里几个孩子趁大人午休的时候跑去大河里游泳，其中一个男孩溺水，捞上来后浑身发紫无力回天！他的母亲难忍丧子之痛，疯掉了！从此，村里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蓬头垢面，瘦脸黄牙，见人傻笑，见小孩狂追不舍。村里的孩子一提到疯女人就闻风丧胆避之不及。我也是。我曾在外面玩耍，不经意间看到远处疯女人飞快走来，我拔腿跑回家，栓上铁门，躲在小院里，静听疯女人拖着一双大鞋欻欻从我家门前经过，噩梦一般恐怖！

畏惧也是小院给我的重要财富，这让我在以后的生命中有顾忌，有分寸，不妄为，不狂放。总之小院给了我一个完整的童年，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喜怒哀乐惧。

童年的时光充盈饱满，这让我在以后的人生中总能保持勇敢、积极、乐观、不孤单，物换星移二十载，小院也早已被征为工厂用地，此生它不再属于我。但它已内化为专属于我的精神领地，我如父母手植在小院里的庄稼一般，在它厚重的精神沃土里茁壮成长。

作者简介

杨春苗，山东德州，中学教师，热爱读书写作，热爱诗词歌赋，热爱自然之景，热爱教育事业，热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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