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一条龙，还是成为一条龙？
教育
文化
2024-11-22 16:31
北京
风猛烈地拍打我的脸颊，在我耳边发出呼啸的吼声，我低头伏在巨龙耳后，两手死死攥住龙角，腿部则用力盘绕住龙粗壮的脖颈，让身体和巨龙紧紧贴在一起，随着巨龙在云中穿梭、翻腾跳跃，阳光把巨龙身上的鳞片染成了金色，也为我披上了金色的铠甲，那一刻我从高空望向遥远的地面，像凯旋的勇士眺望着故乡，就在我以为已将巨龙驯服的时候，一道强烈的白光撕裂了天空，雷电滚滚而来，巨龙突然甩动龙尾，直直向着雷电的方向飞去。“危险……”我的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吞噬了。猝不及防，我略一松手，整个人自高空跌落下来……拉开窗帘，眼睛被一片明耀的白光刺得生疼，阳光勤勉地跃过玻璃窗，在我的小碎花床单上留下白花花一片。我把手搭在额上遮光，目光扫向墙上的龙猫时钟。糟糕，已经八点钟了！想到今天还有训练，我一颗心又吊了起来——不能再拖了，可怎么和姚老师说呢？胡乱想间，我已经蹬上自行车驶入七月的阳光中，蝉在道路两侧高高的杨树上聒噪地叫嚷着：“热呀——热呀——”。那天在学校后街奶茶店，我看到小雨和花枝的身影，本想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和她们一起聊聊学校的趣事，可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后，我恨不得一头扎进沙堆里把自己埋起来。没错，她们口中那个没有金刚钻却想跑龙头的“现眼包”就是我。这件事还要从学校的舞龙社团说起。我们仨都是社团成员，入团的时候，我还是被她俩生拖硬拽去报的名呢。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呢？我努力回想，自从当了“龙头”，我的课外时间就都用在训练上，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们一起玩了。我讪讪地从奶茶店里逃了出来，那些话就像一根根刺扎在我的心上。舞龙的孩子哪一个没做过舞龙头的梦呢？我敢肯定舞龙社团的队员没有人不想舞龙头，包括小雨和花枝。学校的舞龙社团成立快十年了，但舞龙头的一直是男生。所以，当我主动请缨舞龙头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话一出口，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唐突，舞龙全靠龙头带，龙头舞得好可以带好整条龙，所以龙头历来都是选身强力大的男生来舞，而我又是那么瘦。我怯怯地望向姚老师，她只是淡淡地朝我点点头，认可了我的请缨。就这样，我开始了作为“龙头”的训练。我负责舞黄龙的龙头，蓝龙的龙头是比我高一年级的任子强负责，舞龙不光需要两条龙相互配合，每条龙的队员之间也要配合默契才能完成表演。不管是练习矮步、慢步、后踢步的步法，还是摆臂、控位等基本功，我都要求自己做得和任子强一样好。但随着训练难度加大，我逐渐落了下风，再加上龙头比龙身的其他部位都要沉得多，而我的身高比子强矮了一截，训练时我需要用更多的力气把龙头举得高一些，才能使表演看起来更协调，每天训练完浑身酸痛，尤其是两条胳膊，穿衣服都抬不起来。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因为训练苦想放弃，但小雨和花枝的话让我感到后怕——如果输了会怎样？唉，不敢想象。姚老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正准备敲门，从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市里非常重视今年的比赛，黄队的龙头还是换个男孩子来吧。”“再好也是女娃，力气怎么比得过男娃嘛！”校长打断姚老师的话， “历届舞龙比赛我们都是第一，这次也不能落后。”姚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您还记得吗，我读小学的时候瘦瘦弱弱，体育课总是一个人躲在操场的角落里，有一次练习跳山羊，我怎么也跳不过去，准确地说，是不敢跳，虽然大家都不断地鼓励我，我也有很多次鼓足勇气冲过去，可始终跨不出最后那一步，我太害怕失败了。”“记得，”校长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变得缓慢柔和起来，“那时候我还是你的班主任呢。”“是您说，输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敢于战胜自己。正是因为这句话，我学会了跳山羊，也学会一次次突破自己，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成长为了现在的体育老师，”姚老师越说越激动，“我可以，阿兰也可以。”那天我没有推开姚老师的门，而是哭着飞奔去了训练室。姚老师始终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让我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辜负姚老师的信任，也不能辜负我自己。从那天起，姚老师对我的指导更用心了，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更严格了，别人训练结束后，我继续留下来训练，为了增加臂力，我要比其他队员每天多做十组俯卧撑。经过一个多月训练，我们把穿腾、翻滚等基础动作都舞得游刃有余，还增加了两个高难度的“站腿”和“挂腰”。为了胜出更有把握，姚老师特意为我们设计了一套创新动作。比赛时间越来越近，这天训练完，我们已经是大汗淋漓，我稍休息后继续练习新动作，回头一看小雨和花枝也没有走，我们相视而笑。这套新动作需要龙头和鼓点协调配合好才能完成，小雨负责舞动龙珠，花枝负责打鼓，不用说，她们是留下来陪我训练的。练习结束后，我们仨一起去喝奶茶，对于之前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再提。随着小雨和花枝的加入，越来越多的队员在训练结束后不肯走，校训练室的灯总是亮到很晚。比赛那天，市中心的人民广场聚集满了人，当我身着明黄色绣着祥云图案的演出服，甩着用明黄色缎带扎起的马尾，高举着龙头走在队伍最前列时，人群中发出阵阵喝彩声，我不由地把头高高扬起，内心的激动难以抑制。轮到我们社团出场时，掌声雷动，我带队的黄龙和子强带队的蓝龙时而穿梭翻滚，时而追逐嬉戏，场下不时爆发出叫好声，就在我准备做出姚老师设计的创新动作时，由小雨舞动的黄色龙珠突然滑落在地上，天气闷热，小雨体力不支晕倒了。没有龙珠的引导，我这个龙头该怎么表演呢？我大脑一片空白，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颗心自高空跌入无底深渊。忽然，“嗒嗒嗒……”一阵震耳发聩的鼓点敲响，似一道剧烈的雷电从天空划过，我惊醒过来，循着声音望去，鼓手花枝正朝我点头微笑，尽管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我确信她想告诉我：“相信自己，你能行！”视线越过花枝，人群中虚弱的小雨正在用力朝我挥着手臂，我感到内心被一种顽强的力量激荡着，鼻尖一酸，我举起手里的龙头，随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密的鼓点，奋力舞动起来。姚老师向蓝队挥了挥手，蓝队的龙珠就打着旋儿朝着我的方向来了，忽而又去挑逗蓝龙，引得黄、蓝两条龙围着它追逐嬉戏，蓝队的龙头子强在舞动着龙头扑向龙珠时，凑近我低声说：“双龙戏珠。”对呀！我立刻把这个指令传达给身后的队员。训练的间隙，我们自导自演的“双龙戏珠”本是即兴作出的玩闹动作，虽没有经过特意排练，却很俏皮自然，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表演一结束，我和姚老师还有队员们就去医院看望小雨了，至于领奖嘛，听说校长从市长手里接过一等奖的奖杯时，激动得语无伦次：“输赢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的是，人要敢于战胜自己！”当校长说完获奖感言，现场掌声雷动。后来校长是怎么把奖杯交到我的手上，那个奖杯又是怎么被妈妈小心翼翼地收在书柜上的，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后来的学习和生活中，每次遇到困难或者挫折，我都会想起场上的那个时刻。那一刻的我们不是驯服了巨龙，而是化身成了龙，直冲云霄，腾飞，穿过重重云层，腾飞，向着光和雷电。
李倩军，热爱儿童文学，作品散见《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东方少年》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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