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连的那些日子
作者/顾启才
1978年底,我踏上去云南前线的旅程,与六连就此一别。
六连,隶属于驻守舟山群岛的舟嵊要塞区守备十八团,是我军旅生涯的第一站。在这里,我与我的那些战友兄弟们一起参加学习训练,一起站岗放哨,一起国防施工,一起垦荒种地,共同度过了650多天的难忘时光,留下了太多值得回忆的美好情事。
阴差阳错分六连
在六连,既不是意料之中,也不是意料之外,确切地说是阴差阳错。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结束新兵集训的我们集中在“洛阳营”的操场上,团领导悉数到场点验,政委主持点验仪式,团长即席讲话,祝贺新兵完成集训任务,要求新兵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融入部队这座大熔炉,千锤百炼,炼成铁,炼成钢,炼成合格士兵为国守海防。
紧接着,参谋长宣读分兵命令。根据命令,我被分在团卫生队,当我背着背包刚在仅有几个人的卫生队队列站好,点验台上宣读命令的节奏突然停了下来,只见有两位团领导在台上与参谋长轻声交谈,几分钟后参谋长继续宣读命令:顾启才,到六连入列,×××到卫生队入列。
在行政机关,朝令夕改一直为人所诟病。在这军令如山的军营,这命令也能几分钟就改,没有人去追究其因,包括我。
现在想来,正是因为有了这决定命运的的几分钟,才有了我与六连、我与六连战友们的这份几十年割不断的情缘。差,差不多;错,也错不了。阴阳本来就是一种平衡,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肯定也会给你留着一扇窗。
六连,给了我太多的温情,也许那位去了卫生队的×××,不一定有这份享受。
见证真情在四班
到六连,又分到了四班。这是一个在六连响当当的小集体,班长贾学平有着七年军龄,代理着二排的排长,不仅个人军事技术过硬,在带兵组训、军纪整肃、内务管理各方面都有不俗的业绩。
连队按训练大纲要求,每天定时组织队列、体操、投弹、刺杀、射击、百米障碍、武装越野以及各种军事技术战术实练,每个班轮流明确一人参加集体实训的同时义务当值,搞好内务卫生以及食堂分菜打饭等事宜。贾学平提出,班里的所有事老兵放样子传帮带,他自己主动当值第一班。早训回来,发现每个人的洗脸盆里打好了水,刷牙缸里倒满了水,水壶里也是灌满了热乎乎的开水,一问才知道,是贾学平在我们起床之前早起放出了样子。从此以后,四班不管哪个当值,总是有样学样让全班人不再因接水打水而挤占短暂的休息时间。这事儿虽小,足见真情,一直坚持着,实在是难能可贵。
在四班,正常情况下,我与早我一年当兵的老于同站一班岗。一班岗,两个人,一个固定哨,一个流动哨。固定哨必须垂手立正,不得动弹,两个小时站下来,腰酸背痛,浑身的不自在。夏天天气热,汗流浃背,还有蚊虫叮咬,还要站着纹丝不动。冬天寒冷,尤其是在夜晚海风嗖嗖的更冷,这两小时简直就是煎熬。相比于固定哨,流动哨就轻松得多。每次站岗,老于大多主动揽下固定哨,是他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吗?尽管我从没问过他,但我知道答案是什么,几十年来每每想到这答案,我的心里总是暖融融的。
晕车战友怀中躺
当年,我的身体比较瘦弱,若以现在人的眼光,应该算是苗条身材,假使自己不谦虚一点点的话,也可以夸张地自认为是帅哥一枚。
不过,当大头兵可不是选模特儿的,军营是摸爬滚打的地方,是摆擂台比武的地方,是关键时刻要冲锋陷阵、拼死拼活的地方,要的不是中看而是中用,要的不是身材苗条而是身体结实、健硕,最好能壮得像头牛。
说真话,别说壮得像头牛,连最起码的身体结实我都做不到。但既然选择当了兵,就要选择吃苦耐劳,就要选择敢打敢拼,就要做到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经过一段时间高强度的苦练,军事技术与技能不断提升,在连队组织的各项考核中,次次达优,还代表连队参加全团轻武器和火箭筒实弹射击比武取得突出成绩,受到营、连表彰。
那一年多,最不争气的就是晕车,每逢乘车拉练、远行,总是晕得不知东南西北。记得有一次连里组织去安徽当涂,一路上又是乘船又是乘车,从出发到结束,全程晕着、呕着,翻肠倒肚地吐着。山东枣庄的袁梅海、安徽阜阳的刘守宏两位战友轮流将我搂在怀里,呕吐物弄湿弄脏了他们的衣服,他们全然不顾,还劝我好好躺在他们怀里休息,不要想得太多。那场景,好多年了,依然历历在目。
一盘加菜格外香
我这人吧,应该还是好养活的,没有挑食的毛病。但,也有例外:我对吃鱼不感兴趣,尤其是对吃海鱼,基本上不伸筷子。本来,这不吃鱼与别人没半毛钱关系,你不吃就不吃,不强求就是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这不吃鱼还引来了一段爱兵的佳话。那是一顿午餐,为犒劳紧张训练的干部战士,连队特意从海边的渔船上买来了刚捕上来的大黄鱼,为每个班煮了一盆。开饭的时候,主抓后勤工作的周金良副连长到每一张餐桌旁查看就餐情况,发现分给我的那一份我没吃,赶紧过来询问,我只是礼貌性地笑笑没有作答。他应该是想到了我不喜欢吃鱼,赶紧安排炊事班给我做了一盘青菜炒猪肝。当热气腾腾的这盘加菜端到我的面前,我心里的那份感动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自打那次加菜之后,只要是吃鱼,就像是定了规矩一样,炊事班都会给我加个菜,要么烧个豆腐,要么炒个鸡蛋,有时候也会给我清炒个豆角、辣椒、莴笋什么的,不管是什么,我吃着,都感觉格外的香。因为,这不仅仅是一盘菜,它是干部对战士的关心与厚爱,是人民军队官兵情深的突出表现。
退役后,我也经常会给自己来一盘青菜炒猪肝,来一盘烧豆腐、炒鸡蛋,也会清炒豆角辣椒莴笋,但不管是哪一种吃法,就是没吃出当年那个加菜的味儿来。
爱才惜才老连长
老连长项辉,初开始在我的印象里并不好:过于严肃,不苟言笑,不论是在集中政治学习还是在军事训练场上,总是板着个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发出的指令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必须百分百的令行禁止。
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加深,这才更多地认识和理解了他:军人,必须有严格的纪律和严谨的作风,必须做到绝对的服从命令听指挥,这样的军队才能打仗、打胜仗,才能在保家卫国中立于不败之地。
对老连长认识最深的莫过于他爱才、惜才。记得刚到六连那会儿,连队组织新兵在集中学习或其他集体活动时自发写稿表扬好人好事以及将好稿出在黑板报上,因为我的积极参与,老连长多次点名口头嘉奖的同时,还提议并经连队支部研究,于当年六月推荐我参加了团里组织的文书兼军械员集训。集训期间,我写的钢笔字被团电影队看中,打电话到六连要调去电影队写幻灯片,接到电话的老连长一口回绝:我们六连培养的人才怎么能给你们呢!
无独有偶。当年秋天,要塞区组织所属部队建设华其山靶场。为鼓舞士气,要塞区广播电台根据政治部的安排,计划在华其山国防施工现场推出《我为国防施工献青春》节目,电台设备安装调试完成,节目迟迟不能落实,因为电台一名播音员生病住院。老连长来六连任职前,曾在要塞区歌舞团任职,与电台负责人很熟,得知这一情况,向这位负责人推荐了我。这位负责人与我面见并让我试播一篇文稿,立马拍板节目就此开播。一个星期后,电台方面与六连协商,将本人调入电台,老连长再次回绝:借给你们用用就算了,我们的人才,想调走,没门!
我是不是人才不重要,重要的是老连长这份留人之心。当然,老连长最终没能留住我。78年底,我上了前线。在此之前,他已经脱下军装转业去杭州。
几多罐头几多情
这些年,经常有人问我:你们当时上前线,有没有害怕的感觉?
要说不害怕,那一定是在说假话。在和平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当战争来临,特别是自己将亲赴前线,害怕是肯定的。但你是军人,你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必须义不容辞,哪怕是今天去明天死也不能当熊包,即便是当天去当天亡也绝不做缩头乌龟。
当被选中上前线的人接到开赴前线的命令,战友们的心情都是比较沉重的:此行凶多吉少,也许永远地不会再见。
上前线的大多写好了遗书存放在留存连队的旅行包里,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与战友们道别的。留在后方的战友们把担心受怕藏在了心底,想得最多的是好吃好喝待我们,让我们精神饱满上前线。
临行前,十一班的徐善宗、钟良根、谈文江、刘顺宏花光了他们手里原本就不多的津贴,买了一大包的肉罐头让我带在路上吃。
几瓶罐头几多情。战友们倾其所有买来的罐头,如果用钱来衡量,在今天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在当年他们每月只有六块钱津贴、自己一分钱都要掰成两瓣子花的情况下,几瓶罐头花去了他们津贴的全部,这情该有多重,能算得出来吗?
营长许我好姻缘
上前线了,连营团分别召开了欢送、誓师大会,给我们带上了大红花。
那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在团里的统一组织下集中登车出发,连营团三级领导全部到场送行,我所在二营上前线人员由周副营长带队送交宁波兵站。
周副营长,我们平时正常见面,很熟。其人五官端正,个子高挑,不到五十,头发花白,笑口常开,十分健谈,精气神饱满,不摆臭架子,是个讨人喜欢的领导。
既然讨人喜欢,见着面了,也就无拘无束地与他打招呼,他也谦和地对你问长问短,什么老家哪里人,什么家里还有哪些人,什么家里有没有订个娃娃亲、谈个小对象等等,问得是事无巨细,能想到的都问一遍,时不时的还与你来两句笑话逗逗乐子,寻个你开心他也快乐。
经常性地见面和时常地说说笑笑,他对不少人都知根知底。不管碰上谁,他都能说上几句半洋不土的你家乡的方言,能晓得你有几个哥几个弟几个姐几个妹,还能连估带猜说你的那个小对象漂不漂亮。
在过海去宁波的登陆艇舱内,周副营长紧挨着我坐下,开始了他的拉呱。有别于以往的是,他这一次的拉呱严肃了许多。
“小顾啊,上前线了,有没有想跟我说的呀?”
“没有!”我答。
“小顾啊,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不要!”
“为什么?”
“这上前线,生死未卜,要对象干嘛!”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盼着你打胜仗,凯旋归来做我的女婿呢!”他这一句话真的把我逗乐了:“哈哈哈,营长,你同意,你闺女也同意吗?”
“规矩点,没跟你开玩笑!上了前线,你给老子长点精神,不当狗熊,活着回来,闺女铁定是你媳妇!”边说,还边伸出手在我的后背连拍了几巴掌。
说完,他看着我,眼含泪水,不再说话。我,也没回话,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
我之所以点头答应,没想着做他的女婿,只是不想让他失望而已。
其实,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从前线活着回来,他大概也不能确定我能不能从前线活着回来吧!
他既希望我英勇无畏,又希望我平平安安。我知道,这是一个老兵给我的祝福,也是一位长辈给我的关爱。
编辑 │ 刘厚霞
审校 │ 龚海鸿
作者简介:
顾启才,响水县运河镇湾港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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