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宁波城管要求女摊贩借钱交罚款”的新闻惊爆网络。
视频片段显示，12月4日晚，宁波市江北区综合行政执法局执法人员在对流动摊贩执法中，女摊贩问“30可以吗？30我可以找人借给我”，城管答“30可以借，50就不可以借了吗”，女摊贩回应“少罚一点，我这么困难你知道吗”，城管称“这样吧，你明天来我们这……”次日，女摊贩据称借钱缴纳了50元罚款。知情人网络爆料称，女摊贩一个月前骑电动车腿部摔骨折，刚恢复摆摊一周左右，离异有一个儿子，在广东欠了不少钱，一个人租房生活……
一时间，舆论大哗，甚至引起了外媒的关注，城管再一次成了众矢之的。舆论场中，依然没有城管的声音（本文暂不讨论“宁波市江北区综合行政执法局”是否可称为“城管”的问题）。
笔者作为资深老城管，评论前想先聊聊多年来查处摊贩的感受。
违法摊贩遇到城管，最常见的对策是“装傻”与“还价”。所谓“装傻”，是故意装作不懂法、谎称“第一次摆摊”、质疑城管的执法资格、执法依据等等。“中央都同意摆地摊，你们城管为什么不同意”？——一个最简单最常见的执法过程，往往变成持久的争吵，甚至引发冲突。
所谓“还价”，是违法摊贩强调种种困难，或采取某些行动博取同情、逼迫城管减少罚款数额（如哭闹、下跪等），最好不予处罚。常见的话术是“我还没开张”“身上只有这点钱（比如十元）”“生意不好”“家里有人重病”等等。也有人为了少罚款，表示没钱要借钱交罚款的，结果是出了城管大门从衣服里面掏出藏着的现金再折返……
回到本文开头宁波城管的执法现场，女摊贩的对话显然就是一个对罚款数额“还价”的过程，城管要罚款100元，女摊贩“还价”到30元，次日最终罚款50元。至于女摊贩的困境，如离异、欠债、租房等等，城管在执法现场无法了解与核实，所以要求女摊贩次日来处理（此处暂不讨论处罚标准应参考违法情节、危害后果，还是参考违法当事人经济状况，也不讨论罚款是否可以双方“议价”）。抓住城管一句话，就指责城管没有人性，有点上纲上线了。
当事城管的错误在于忘记了“今夕是何年”，忽略了当前的舆论环境，在执法现场说出了不恰当、不规范、易被公众误解的话语。因此，官方回应中将问题定性为“存在语言不当的行为”是准确的。
在城管执法实践中，对于违法摊贩，通常建议以口头劝离为主，必要时开具《责令整改通知书》，拒不改正且执法条件许可时可扣押物品，视情节实施处罚。宁波这位城管，现场和摊贩谈论罚款数额实属不妥。好比参加一场体操比赛，有的城管弃赛，有的城管派出替补（协管）出场，有的城管上场表演基础动作，有的城管搞创新在场上扭秧歌上了媒体头版，偏偏宁波城管上了一套难度系数最高的动作，结果摔了下来，教训很大。
城管正面临史上最严峻的舆论环境，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小记杨威”视频主是我的老熟人，十几年前，在江苏电视台做过对我的专访节目，所办的自媒体经常发表针对城管的评论。在对宁波城管事件的视频评论中，后半段完全无条件支持随意摆摊，令我大感困惑。舆论经历了反对占道经营——倡导堵疏结合——要求允许自由摆摊的转变，但是相关法律法规没有改变，却要求城管“枪口抬高一寸”，这不是将城管放在火上烤吗？
“枪口抬高一寸”的提法，意味深长，别有用心。
是谁把城管引向舆论的不归路？恐怕也不能完全怨媒体，城管自己的宣传也起到了推波助澜、自掘坟墓的作用。别的执法部门在宣传法律法规、曝光违法行为的危害，强调执法的合法性与正当性，城管部门却在宣传违法摊贩的励志、善良与不易，表演各种服务占道摊贩的创新举措，不断暗示公众“摆摊有理、占道无罪”。既然如此，民众要求取消城管也就顺理成章了。
严格说来，宁波城管想要开展执法，迈出大门的第一步就错了。在很多城管宣传人员和公众的观念里，城管应该服务摊贩而非执法。对于那位女摊贩，城管不仅不应当处罚，还应当自费买下所有货物，送上各种慰问品，最起码也要任其自由摆摊，并如同戏精附体般大喊一声“我罩着你，我就是你的保护伞”！
当网红城管容易，执法太难。网红有路你不走，执法无门你偏行，真怨不得别人。
最后，推荐收看宁波市江北区综合行政执法局冯凯讲授的《城市治理公开课 | 冯凯：基层城管执法实践》，以及我对课程的评论文章《城管执法经验谈：“难易”、“标准”与“快干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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